清晨七点的露水还挂在户籍室窗沿的铁栅栏上,折射出细碎的光。李姐戴着白手套,正用软布擦拭柜台边缘的铜质编号牌 ——“07” 两个字被她擦得发亮,像嵌在深色台面上的两颗星。她从抽屉里翻出个铁皮饼干盒,这是她在户籍科待了十五年的 “宝贝”,里面分门别类码着物件:左侧格子里是三副不同度数的老花镜,镜腿都缠着防滑胶带;中间格子里是五颜六色的橡皮筋,宽的能捆菜篮子,细的能扎文件;右侧格子里是创可贴、碘伏棉片,甚至还有两小包晕车药。
“小凌,你看我这记性。” 李姐拍了下额头,从饼干盒底层摸出个小螺丝刀,“昨儿张大爷来办居住证,说他那老花镜腿松了,我答应今天给他修修,差点忘了。” 她把螺丝刀放在台面上,又从便民服务台上拿起个搪瓷缸,往里面续了些茶叶,“这缸子是刘叔的,他早上来送菜总忘在这儿,得给他留着。”
凌云刚把 “今日值班” 的牌子挂在门侧,就听见铁皮饼干盒 “哐当” 一声磕在台面上。李姐正盯着窗外,眉头拧成个疙瘩,指关节因为攥得太紧而发白。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三个年轻人正吊儿郎当地往户籍室这边晃,为首的男人留着一脑袋黄毛,发梢挑染成刺眼的绿色,裤腿肥得能塞进两个篮球,裤脚拖在地上,沾了层灰。他身后跟着个瘦高个,脖颈上挂着条比手指还粗的金链子,走路时链子在胸口晃得厉害;还有个矮胖子,穿着件印着骷髅头的黑 T 恤,手里把玩着个不锈钢保温杯,杯身上的漆都掉了大半。
“是他们仨。” 李姐压低声音,指尖在台面上快速点了点,“前儿社区网格员小陈来送材料,说这伙人在菜市场租了个摊位,却不老实卖菜,专盯着新来的商户收‘保护费’,上周还把卖豆腐的王婶的秤给踩坏了,王婶儿子气得要报警,被老街坊劝住了。” 她往抽屉里瞥了眼,那里放着辖区商户联名写的投诉信,还没来得及往上交,“看这架势,是来办手续的,八成没安好心。”
话音未落,黄毛已经晃到了窗口前,胳膊肘往柜台上一架,发出 “咚” 的一声闷响,震得李姐的搪瓷缸都跳了跳。他把手里的钥匙串往玻璃上一摔,钥匙上挂着的骷髅头吊坠在阳光下闪得晃眼:“哎,办居住证,仨人的,快点!” 他从裤兜里掏出三张身份证,像扔废纸似的往台面上一甩,塑料封皮在玻璃上滑出三道白痕,“今儿必须拿到证,耽误了老子的‘大事’,你这破窗口别想要了。”
李姐弯腰捡起身份证,指尖在最上面那张的姓名栏顿了顿 ——“张强”,1998 年生,户籍在邻市的郊县,系统里跳出的记录显示,这人三个月前在夜市因为抢摊位和人动过手,被辖区民警口头警告过。她把身份证一张张理好,推回柜台内侧半寸,声音平稳得像摊静水:“办居住证需要提供合法住所证明,比如租房合同原件,或者房东的身份证复印件和同意入住证明。你们带了吗?”
站在黄毛身后的瘦高个突然嗤笑一声,金链子随着他的动作在脖子上转了个圈,露出锁骨处纹着的半截狼头:“租房合同?老子住哪儿用得着跟你报备?” 他往前凑了凑,唾沫星子差点溅到玻璃上,“少废话,赶紧办!不然我们哥仨把你这破地方掀了,你信不信?” 他说着就要抬手拍玻璃,手腕却在离台面还有半寸的地方停住了 —— 李姐正盯着他,眼神里的冷意像淬了冰,让他莫名地打了个哆嗦。
“同志,办证件得按规矩来。” 李姐从抽屉里抽出一张《居住证办理须知》,用镇纸压住,纸页上的黑体字 “合法稳定住所” 被她特意用红笔圈了出来,“缺材料可以补,耍横没用。要么现在回去拿材料,要么排队等着,后面还有街坊等着办事。” 她扬了扬下巴,窗口外已经站了几个拎着菜篮子的老人,张大爷正扶着拐杖往里瞅,手里还攥着他那副松了腿的老花镜。
黄毛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显然没料到会被怼回来。他伸手就要去抢那张《须知》,指尖都快碰到纸页了:“什么狗屁规矩!老子说能办就能办!”
“等等。” 凌云的声音突然从档案柜后传了过来,他手里拿着本《户籍管理条例》,书页在指尖翻得哗哗响,最后停在某一页,“根据《居住证暂行条例》第二条,公民离开常住户口所在地,到其他城市居住半年以上,符合有合法稳定就业、合法稳定住所、连续就读条件之一的,可以申领居住证。” 他把条例往台面上一放,指尖在 “合法稳定住所” 几个字上轻轻点了点,纸页因为他的力道微微发皱,“你们既没有租房合同,也没有自有房产证明,按规定,确实不符合办理条件。”
他抬眼看向黄毛,目光清亮得像雨后的天空:“当然,我们可以帮你们联系社区服务中心,看看能不能协调临时住宿证明,但需要房东本人到场确认。另外 ——” 他顿了顿,视线扫过瘦高个放在台面上的手,“《治安管理处罚法》第二十六条规定,寻衅滋事,损毁公私财物的,可处五日以上十日以下拘留,并处五百元以下罚款。你们要是觉得砸窗口没问题,可以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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