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籍室的铁门被晨露浸得微凉,李姐踩着七点的钟声推开时,带进来一阵混着槐花香的风。她把褪色的帆布包往柜台上一放,拉链 “刺啦” 一声拉开,露出里面码得整整齐齐的物件:蓝黑笔、长尾夹、创可贴,最底层压着半包润喉糖 —— 那是上周凌云嗓子哑时,她特意去药店买的。阳光斜斜地从铁窗挤进来,在这些物件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金粉。
“小凌,把《户籍办理指南》再打印二十份,” 李姐从包里抽出个搪瓷杯,往里面丢了两颗胖大海,热水冲下去时,褐色的果子在水里慢慢舒展开,泡出琥珀色的茶汤,“昨儿社区群里说,新搬来的那栋楼住了不少外来务工的,估计今儿得排队。”
凌云刚把打印机的纸槽装满,就听见窗口传来 “咚” 的一声闷响。一个穿工装的汉子背着个帆布包,正踮脚往窗台上放,包上的拉链没拉严,露出里面几卷电线,铜芯在晨光里闪着冷光。“同志,办居住证!” 汉子嗓门亮得像砂纸磨铁,黝黑的手往玻璃上一拍,震得窗棂都颤了颤,“我们工地今儿上午要查,急着用!”
李姐把胖大海推到一边,接过他递来的身份证,指尖在键盘上敲得飞快:“张建军,38 岁,籍贯山东菏泽…… 你这租房合同地址不对啊,上面写的是幸福路 8 号,可系统里这地址去年就改成兴盛路了。” 她抬眼时,看见汉子工装袖口磨出了毛边,手腕上还缠着圈脏污的胶带,想来是干活时不小心划了伤口。
汉子急了,手在裤腿上蹭了蹭 —— 那裤腿上沾着机油和水泥印,蹭过之后留下更深的灰痕:“不可能啊!房东给我的就是这合同!” 他从包里翻出皱巴巴的纸,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纸页边缘都被汗水浸得发卷,“我昨儿夜班刚下,就为这证跑了三趟,再办不下来,工头要扣我工资的!”
李姐把合同铺平,对着晨光仔细看了看,忽然指着落款日期笑了:“你这是前年的旧合同,房东早把房子转给别人了。新房东上周刚在社区备案,地址也改了。” 她从抽屉里抽出张便签,笔尖在纸上划过,留下清晰的字迹,“去 302 找王大姐,她是片区网格员,让她给你开个居住证明,五分钟就好。就说是户籍室老李让去的,她认得我。”
汉子还是急:“可我不认识王大姐啊……” 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眼角泛红,想来是又累又急,昨夜的夜班加上今早的奔波,早耗尽了力气。
“报我名字,她准给你办得妥妥的。” 李姐把便签往窗口外一递,又从便民盒里拿了颗薄荷糖,剥开糖纸塞过去,“含着,能提提神。看你熬得眼睛都红了,这糖凉丝丝的,能舒坦点。”
汉子愣了愣,接过糖时手指碰到了李姐的指尖,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 —— 大概是没想到,素不相识的人会对自己这么上心。他黝黑的脸上泛起层红,结结巴巴道:“谢…… 谢谢同志。” 转身跑时,帆布包上的电线 “哗啦” 掉了一地,他慌忙蹲下去捡,动作太急,膝盖重重磕在台阶上,却顾不上揉,抓起电线就往 302 的方向跑,背影在晨光里歪歪扭扭,却透着股豁出去的韧劲儿。
凌云把打印好的指南往墙上贴,忍不住笑:“李姐,您比社区网格员还熟门熟路。这片区的人您是不是都认全了?”
“干了十五年,闭着眼都能摸到张大妈家的煤棚子。” 李姐喝了口胖大海,喉结动了动,茶汤的热气模糊了她眼角的细纹,“这些外来务工的不容易,背井离乡的,白天在工地上扛钢筋、拌水泥,晚上蜷在板房里,挣的都是血汗钱。咱们能多帮一把是一把,少让他们跑一趟,就能多歇口气。” 她指着窗外那排刚栽的小树苗,“你看那树,去年冬天栽的时候蔫巴巴的,叶子都掉光了,现在不也发新芽了?人跟树一样,给点暖乎气,就活泛了。”
正说着,窗口又凑过来个脑袋,花白的头发乱糟糟的,沾着些草屑,想来是刚从地里摘完菜过来。“同志…… 我想补个户口本。” 老太太声音细得像蚊子哼,手里攥着个塑料袋,里面裹着几张泛黄的纸,边角都磨卷了,“我儿子…… 他要从监狱出来了,说要用户口本办身份证。”
李姐赶紧把靠墙的折叠椅搬到窗口边:“大妈您坐,慢慢说。户口本是丢了还是撕了?” 她特意把声音放柔了些,怕吓着老人。
“那年他犯事,我气糊涂了,给撕了……” 老太太抹了把脸,指缝里漏出的眼泪滴在塑料袋上,晕开一小片湿痕,“这几年我天天后悔,他在里面写信说要重新做人,我想给他办个新的,等他出来能顺当点。我夜里总梦见他小时候,光着脚丫在院里跑,手里举着根冰棍……” 她说着说着,声音就哽咽了,枯瘦的手紧紧攥着塑料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李姐的动作顿了顿,从抽屉里拿出补领申请表:“能补。您把身份证给我,我调档案。” 她看着老太太哆哆嗦嗦掏身份证的手 —— 那手上布满老茧,指甲缝里还嵌着泥垢,想来是常年下地干活留下的痕迹。“您儿子叫啥?哪年出生的?我帮您填,您说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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