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光之下的伤痕
市局大礼堂的红绸在空调风里轻轻晃悠,把 “功勋卓着,警魂永驻” 八个烫金大字衬得愈发庄重。穹顶的水晶灯洒下瀑布似的光,照在台下密密麻麻的藏蓝色警服上,肩章的银星反射出细碎的亮,汇聚成一片沉默而炽热的海洋。
今天是全局表彰大会的日子,主角是破获跨国走私集团的五人小组。当主持人念出 “凌云、李芳、孙萌萌、赵晓冉、邢菲” 这五个名字时,台下的掌声像突然涨潮的浪,“哗” 地一下拍过来,震得凌云耳膜嗡嗡发响。
他跟着队伍往台上走,皮鞋踩在光洁的木地板上,发出 “笃笃” 的轻响,和着心跳的节奏。左手边的李姐 —— 李芳,鬓角的碎发被风吹得动了动,嘴角噙着笑,眼角的细纹里盛着光;孙萌萌走在最中间,扎着高马尾,校服似的警服穿在她身上显得有点松,手却攥得死紧,指节泛白,一看就紧张得要命;赵晓冉挨着孙萌萌,脸上努力维持着平静,可微微颤抖的指尖暴露了她的激动。
而最右边的邢菲,步子迈得又稳又沉。她穿的警服像是量身定做的,肩线笔挺,裤缝笔直,一头利落的短发刚及耳垂,露出线条清晰的下颌。她总是这样,像块淬了火的钢,连站着都带着股生人勿近的冷意。凌云认识她半年多,除了任务里必要的交流,几乎没听过她多说一句话,队里的人都叫她 “邢队”,没人敢在她面前嬉皮笑脸。
局领导从礼仪小姐手里接过托盘,里面是五枚三等功勋章,红绸衬着金灿灿的章体,在灯光下晃眼。领导先给李姐戴上,又拍了拍孙萌萌的肩,轮到赵晓冉时,还笑着夸了句 “小姑娘不错”。
到邢菲的时候,领导的动作顿了顿。
“小邢啊,” 领导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出来,带着感慨,“这次行动,你带队冲在最前面,胳膊上的伤没碍事吧?”
邢菲抬手,利落地敬了个礼,声音不高,却穿透了满堂的嘈杂:“报告领导,不碍事。”
就是这个抬手的动作,她的警服袖子顺着胳膊滑下去寸许,露出了一小截小臂。
凌云的目光像被磁石吸住了。
那截皮肤白得过分,是常年被警服遮住、少见阳光的那种白,却在这白皙之上,盘踞着两条狰狞的疤痕。
第一条从手肘弯往下,斜斜地划到腕骨附近,足有七八厘米长,疤痕的边缘高高凸起,像一条被拍扁的蛇,颜色是暗沉的紫褐色,一看就知道是被利器狠狠劈砍后,皮肉外翻才留下的印记。第二条更吓人,从小臂内侧横穿过去,短一些,却更深,疤痕中间甚至能看出一点凹陷,像是被尖锐的东西捅穿后,硬生生愈合的痕迹。
两条疤交叠在那片白皙的皮肤上,像一幅残酷的画,刺得凌云眼睛生疼。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猛地一缩。他见过邢菲训练,俯卧撑能做两百个不喘气,徒手爬墙比男队员还快,握枪的手稳得像焊在扳机上 —— 可他从没想过,这双看起来充满力量的手,竟然藏着这样触目惊心的伤。
“啧啧,邢队那胳膊,当年可是把我们都吓傻了。” 身后传来低低的议论,是刑警队的老郑,他声音压得很沉,却带着掩不住的后怕,“三年前抓那个持械抢劫团伙,最后那个主犯拿着开山刀就往人质脖子上抹,是邢队扑上去挡的,那刀正砍在胳膊上,当时血就喷出来了,染红了半条街的地砖!”
“还有五年前那次扫毒,” 另一个声音接上来,是刚入队不久的小王,语气里带着崇拜和心疼,“她一个人追三个毒贩进了仓库,被堵在里面砍了三刀,捅了两刀,胳膊上这条就是当时被弹簧刀扎的,送医院时血压都测不到了,抢救了整整四十个小时才把人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
“算上这次,她光是重伤就五次了。” 老郑叹了口气,“哪次不是带着伤归队?医生说她胳膊上的神经都伤到了,阴雨天能疼得睡不着觉,可她从来没哼过一声,队里的小姑娘都把她当偶像呢……”
议论声像细密的针,扎进凌云的耳朵里。他看着邢菲,她正挺直脊背站着,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领导的表扬、台下的掌声,还有那些关于伤痕的议论,都与她无关。可凌云注意到,她垂在身侧的手,指关节悄悄收紧了,像是在忍受着什么。
阳光透过礼堂的玻璃窗斜射进来,刚好落在邢菲的胳膊上,被警服袖子遮住的疤痕像是在暗处蛰伏,可那狰狞的轮廓仿佛能穿透布料,清晰地印在凌云的眼里。
他突然想起前几天下雨,邢菲在办公室整理案卷,他进去送文件时,看到她正用左手悄悄按着右胳膊,额头渗着细汗,脸色比平时更白。当时他问了句 “邢队,没事吧?”,她只抬眼看了他一下,冷冷地说 “没事”,就把他打发走了。
原来不是没事。
是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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