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有个跨国诈骗案,需要核对一批涉案人员的户籍底册,年代久远,系统里查不全,得翻档案室的老卷宗。凌云在库房里蹲了两天,灰尘呛得他直咳嗽,终于把材料找齐了。送到刑警队时是半夜,走廊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邢菲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键盘敲击的声音。他敲了敲门,邢菲抬头看过来,眼睛里布满红血丝,却依旧亮得惊人,像寒夜里的探照灯。“找到了?” 她问,声音有点哑。凌云把档案袋递过去,她接的时候手指不小心碰到他的,冰凉,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谢了,” 她说着就低头翻材料,手指在纸页上快速划过,“这里,出生日期有涂改,跟出入境记录对不上,这就是突破口。” 她说话时语速很快,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仿佛那些枯燥的数字在她眼里都变成了会说话的线索。
后来案子破了,邢菲让队里的实习生送了箱水果到户籍室,说是 “辛苦费”。赵晓冉剥开个芒果递给他,陈雪在旁边笑 “邢队这是惜字如金啊,连句谢谢都让别人代说”。凌云咬着芒果,忽然想起那天半夜她办公室的没喝完的咖啡杯,杯壁上结着褐色的渍。这个姑娘像块烧红的铁,永远在高温状态,仿佛不知道累,不知道疼,所有的情绪都被那身警服严严实实地裹着,露出的只有坚硬的棱角。
他忽然想起很久远的事,那些在仙界的日子。瑶池边的桃花开得铺天盖地,绛珠仙草在云霭里摇摇晃晃,嫦娥抱着玉兔坐在桂树下,眼神空蒙得像亘古不变的月光。那时候遇见的女子,或是裙摆扫过琼楼玉阶的仙子,或是手持竹笛立在洛水之畔的灵姬,她们的眉眼间总带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清贵,连笑起来都像风拂过琴弦,带着三分矜持七分遥远。
那时候不懂什么叫投缘,什么叫真心相待。觉得缘分就该是王母娘娘蟠桃会上的偶遇,是月老红绳牵定的宿命,带着点理所当然的隆重。直到后来坠落凡尘,穿上这身藏蓝警服,坐在户籍室的窗口前,看着赵晓冉把掉在地上的群众身份证捡起来,用纸巾擦了又擦;听着陈雪拿着数据分析报告,跟他讨论某个不起眼的细节,才慢慢明白,原来缘分也可以是这样的 —— 是递过来的一杯热牛奶,是看懂你眼里犹豫的一个眼神,是两个人对着一堆旧档案,能不约而同地笑出声来。
墙上的挂钟又 “当” 地响了一声,凌云回过神,发现茶杯已经凉了。他起身想去续点热水,刚走到门口,就听见 302 的门开了。陈雪的声音传过来,“林薇,你看我找到那本《海南鱼类志》了,下午去潜水说不定能用上”。林薇笑着回 “你啊,到了海边还抱着书,小心被孙萌萌抢走当垫板”。脚步声慢慢远了,大概是去院子里了。
他缩回脚,重新坐回藤椅上。窗外的阳光移了位置,亮斑爬到了他的鞋尖上。邢菲现在在做什么呢?大概还在刑警队的会议室里吧,面前摊着巨大的地图,手指点在某个标记着红点的位置,跟队员们分析案情。她会不会偶尔也觉得累?会不会在某个深夜,看着窗外的月亮,想起些无关案件的事?
凌云想起上次台风天,全市大排查,他跟着社区民警挨家挨户登记,路过刑警队门口时,看见邢菲从车上下来,浑身都湿透了,警服紧紧贴在身上,手里还抱着个证物箱。风把她的头发吹得乱七八糟,有几缕贴在额头上,她却像是没感觉,大步流星地往楼里走。他下意识地喊了声 “邢队”,她回头看了一眼,眼神里带着点意外,然后点了点头,算是回应,转身就消失在门后。那时候他忽然觉得,这个女人就像海边的礁石,无论多大的浪打过来,都只会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连个多余的表情都没有。
这样的邢菲,跟他之间能有什么缘分呢?他是守着一方户籍窗口的小警察,她是追着罪犯跑遍全市的刑警队长;他的世界是家长里短的琐碎温暖,她的世界是刀光剑影的惊心动魄;他习惯了慢节奏的安稳,她却永远在跟时间赛跑。就像两条平行线,偶尔因为工作有个交点,过后还是各自延伸,奔向完全不同的方向。
可为什么,在这海南的午后,听着隔壁房间的笑语,感受着身边人带来的暖意,还是会想起她呢?想起她接过档案时冰凉的手指,想起她布满红血丝却依旧锐利的眼睛,想起她办公室窗台上那杯没喝完的冷咖啡。像一颗硌在鞋里的沙,不疼,却总在不经意间提醒你它的存在。
303 的门开了,赵晓冉的声音轻轻巧巧地飘过来,“萌萌,防晒霜放哪了?我记得放包里了呀”。孙萌萌大大咧咧地回 “在我这儿呢,你昨天借我用,忘拿回去了”。然后是窸窸窣窣的收拾声,大概是准备出门了。
凌云拿起桌上的小本子,翻到陈雪画地图的那一页。她的笔触很轻,却把每个细节都勾勒得清清楚楚,连村口老槐树的分叉都画了出来。他忽然笑了笑,其实这样也挺好的。身边有赵晓冉这样真心待他的人,有陈雪这样投缘的朋友,有张姐夫李姐带来的家人般的温暖,有念念清脆的笑声,这些就像沙滩上的贝壳,捡起来握在手里,沉甸甸的,都是实在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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