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籍科的日光灯管刚换了新的,亮得有些晃眼,光线直直地打在地上,把每一粒灰尘都照得清清楚楚。凌云蹲在地上,把演练时掉在地上的档案一页页捡起来。指尖划过卷了边的纸页,上面还留着孙萌萌慌乱中踩出的鞋印——是双粉色的帆布鞋印,鞋头沾着点灰,像只受惊的小兔子,在米黄色的纸页上格外显眼。
“凌哥,我来吧。”孙萌萌红着眼圈抢过档案夹,指甲在铁皮柜上划出细响,像是在泄愤。她的手指抖得厉害,捏着档案的边角,把纸页都捏出了褶皱。赵晓冉蹲在她旁边,正用胶带粘补散开的卷宗,睫毛上还挂着没干的泪,泪珠顺着脸颊往下滑,滴在档案袋上,洇出小小的水痕。她手背上的疤因为用力而泛着红,像条醒目的提醒,刻着上次演练时被桌角蹭到的疼。
李姐站在窗口,望着外面渐渐暗下来的天。晚霞把云层染成了橘红色,像团烧起来的火,一层层往西边铺过去,边缘还镶着圈金边,看着看着就淡了,褪成粉紫,又慢慢沉成灰蓝。她手里攥着那份被汗水浸得发皱的预案,纸页边缘都卷了起来,像朵蔫了的花。“别光哭,”她的声音有点哑,却带着股沉劲,像块浸了水的石头,“哭能把漏洞哭没了?能让下次演练不出岔子?”她转身时,鬓角的白发在灯光下闪了闪,像落了点雪,“凌云,你跟邢队碰个头,咱们得琢磨个法子,不能就这么栽着。”
凌云刚把警棍放回抽屉,橡胶棍上还留着他手心的汗,滑溜溜的像条鱼。他点了点头,抓起外套往门外走。走廊里的声控灯被脚步声惊醒,一路“啪嗒啪嗒”亮到刑侦队门口,把他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路过饮水机时,他顺手抄起自己的搪瓷杯,杯沿还沾着早上没擦净的牙膏沫,杯身上“为人民服务”五个字被磨得有些模糊,却依然透着股扎实的劲。
刑侦队的办公室里还亮着灯,邢菲正在整理战术手册。指尖划过“应急响应时间”那栏,铅笔在“30秒”下面画了道粗线,力道重得差点把纸戳破。桌角堆着半盒没吃完的饼干,包装袋被手指抠出个歪歪扭扭的洞,碎渣掉在桌面,像撒了把星星。张猛和林威坐在对面,正对着录像机回放的画面唉声叹气——屏幕上,张猛被拖把绊倒的瞬间被放慢了三倍,军靴在空中划出个笨拙的弧线,像只翻了壳的乌龟,露出鞋底沾着的半片枯叶。
“邢队。”凌云站在门口,门框的影子斜斜地落在地上,把他的鞋分开成两半,像被切开的西瓜。
邢菲抬起头,台灯的光在她睫毛上投下片阴影,像蝶翅停在眼睑上。“坐。”她把战术手册推过去,纸页在桌面上滑出轻响,“看看这个,上次咱们的支援路线绕了远。”她的指尖点在地图上,指甲修剪得短短的,透着健康的粉,“从侧门走,能快15秒,刚才跟张猛他们算过了。”
凌云的手指跟着她的指尖划过纸面,指腹蹭过粗糙的地图纹路,突然觉得这动作有点眼熟——像上次在医院,她帮他按住伤口时,指尖也是这样轻轻点在纱布上,带着点小心翼翼的疼惜,消毒水的味道里混着她身上淡淡的松木香。“李姐说,得定个规矩。”他清了清嗓子,把那点莫名的悸动压下去,喉结在脖颈上滚了滚,“让大家心里有个准头,练起来也有方向。”
邢菲的笔尖在纸上顿了顿,墨水晕开个小小的点,像颗没长熟的痣。“我想了句。”她抬头时,目光正好撞进凌云眼里,像两束在黑夜里相遇的光,亮得人有点晃神,“把演练当实战。”
“实战当演练。”凌云几乎是同时接了下半句,声音里带着点惊讶,又有点理所当然。两人都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像两颗投入湖面的石子,荡开圈圈涟漪。张猛在旁边“啧”了一声,被林威狠狠踩了一脚,疼得龇牙咧嘴却不敢作声,只能闷哼着揉脚踝,皮鞋跟在地上蹭出半圈灰痕。
回到户籍科时,李姐正用红笔在白板上写字,笔尖在板面上划过,发出“吱呀”的响,粉笔灰簌簌落在她的袖口,像落了层雪。“你们来得正好。”她把笔往板擦上顿了顿,“我也琢磨了句,跟你们的合上了。”
白板上,“把演练当实战,把实战当演练”十二个字写得笔力遒劲,红得像团跳动的火,把整个办公室都映得暖了些。孙萌萌和赵晓冉凑在旁边看,手指在字底下反复划,像要把这两句话刻进心里,刻进骨头里。孙萌萌的指甲上还沾着早上贴的贴纸,是只歪歪扭扭的小熊,被她蹭得边角卷了起来。赵晓冉的发绳松了,一缕碎发垂在额前,随着她点头的动作轻轻晃,扫得鼻尖有点痒。
接下来的三天,户籍科的灯每天都亮到后半夜。灯光透过窗户,在对面的墙上投下四个忙碌的影子,像皮影戏里的人物,动得认真又执着。孙萌萌和赵晓冉把应急步骤抄在小本子上,巴掌大的本子记满了,就往便签上写。厕所门口的瓷砖上、饮水机旁的柜面上、甚至档案柜的把手上,都贴着写满字的便签,红的黄的蓝的,像开满了小花。有张黄色便签被水洇了角,上面“紧急疏散”四个字晕成了一团,却依然能看清笔锋里的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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