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金属寒气,并非来自西伯利亚的冻土,而是源自文件上那枚冰冷的黑色印章——「ЭВБ-09104:销毁授权」。
它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尼娜·瓦西里耶夫娜·潘菲洛娃的视角边缘。
文字在神经链路里被解析,冰冷、精确,不带一丝涟漪:“鉴于ЭВБ计划资源终止及样本LR-09104不可控风险评估,授权执行最终处置程序。指令生效:72小时。”
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更深沉、更熟悉的冰冷,从她脊椎处那个被称为VK-1的核心辐射出来,瞬间冻结了所有情绪的神经通路。
情感抑制模块无声地运转到了峰值,将任何可能名为“绝望”或“愤怒”的原始电信号碾得粉碎。
她正站在乌拉尔山脉深处“熔炉”研究所那间无菌得令人窒息的评估室里,对面是项目负责人伊万诺夫那张因长期高压而布满沟壑的脸,眼神复杂地躲闪着她那双淡蓝色、毫无波澜的双眸。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金属冷却液混合的味道,还有一丝......甜杏仁的余韵?
她核心的散热系统微微提升了功率,发出几乎不可闻的低频嗡鸣,尾部的平衡器在高速运行,如同蓄势待发的毒蛇。
“潘菲洛娃同志,”伊万诺夫的声音干涩,试图带上一点人情味,却显得更加虚伪。
“这是最高委员会的决定。战争需要资源集中,而你的维持成本......过于惊人。况且,你是唯一成功的样本,风险模型无法建立。”
他顿了顿,补充道,“你的功勋不会被遗忘。”
遗忘? 这个词像一颗流弹,擦过她严密防护的意识壁垒。
明斯克城外的硝烟与战友的惨叫、莫斯科郊外冻土上堆积如山的尸体、第316师花名册上密密麻麻被划掉的名字......这些数据,以最高优先级存储在核心记忆区,永不删除。
情感被抑制,但数据本身,就是一座座沉重的墓碑。
她的类狐耳,覆盖着细腻的仿生皮肤和传感器阵列,极其轻微地向后贴伏了一瞬,随即恢复原位。
这是她“非人”躯壳内,“尼娜”那点残存火种对“遗忘”这个词本能的抗拒,太多了...一场战争...真的会有人记得吗?
“明白。” 她的声音通过喉部发声器传出,平稳,毫无起伏,是标准的合成音。
“执行程序?” 她甚至追问了一句,像一个等待下一步操作指令的机器。
伊万诺夫似乎被这过分的平静噎了一下,喉结滚动。“后天上午,B7层核心维护区。会......尽量减少痛苦。” 他几乎是仓促地结束了这次宣判。
接下来的四十八小时,是凝固的汞。她在狭小的专属隔间里,进行着例行的系统自检、格斗模拟、战术推演。动作精准如钟表。
但...在神经校准的空隙,在模拟战斗结束后的瞬间静默里,她的核心处理器会不受控制地调取那些“墓碑数据”——第316步兵师政委谢苗诺夫在战壕里递给她半块黑面包时粗糙的手掌温度
安娜·索科洛娃博士在改造最痛苦的阶段,用微凉的手指轻轻触碰她因剧痛而痉挛的额角,低声哼唱的那段不成调的《小路》
在那个下午内务部人员找到她时,眼中那审视的、令人心悸的光芒......
这些数据流带着冗余的感官细节,反复冲刷着逻辑回路。每一次冲刷,都让尾平衡器发出更低沉、更不稳定的嗡鸣,在寂静的隔间里形成一种只有她自己能感知到的、令人烦躁的干扰波。
时间,在等待毁灭的倒计时中,粘稠得如同半凝的血液。
第四十九小时。核心维护区。
空气里的消毒水味浓得刺鼻。巨大的金属维护台冰冷坚硬,上方悬挂着结构复杂的机械臂和探针。
两个穿着厚重防护服的技术员沉默地调整着设备,动作透着一种刻意的小心翼翼。
他们不敢看那个安静地站在维护台旁的身影。
她穿着朴素的黑色常服,没有任何标识,身姿挺拔如标枪,淡蓝色的虹膜平静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仿佛只是在等待一次常规保养。
只有她自己知道,核心内部温度正因过载运算而悄然攀升,散热系统的嗡鸣被强行压制在最低阈值之下。
甜杏仁的气味似乎更清晰了。门被猛地推开,带着一股外面的寒气。进来的却不是预想中的行刑人员。
拉夫连季·巴夫洛维奇·贝利亚,内务人民委员部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头子,像一团裹在深色呢子大衣里的阴影,快步走了进来。
他身后跟着的,是伊万诺夫,脸色比两天前更加灰败。
贝利亚甚至没看维护台上的设备,鹰隼般的目光直接钉在白狐身上,审视、评估,带着一种冰冷的、打量武器的锐利。整个房间的气压仿佛瞬间降低。“LR-09104!”
贝利亚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最高指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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