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6生命层的“未来之窗”教育舱室,此刻却像一座透明的牢笼。
巨大的曲面全景屏幕上,本该是莫斯科郊外春日的白桦林、湛蓝天空与啁啾鸟鸣的VR实景,此刻却凝固在令人窒息的卡顿中发出断断续续、尖锐刺耳的电子噪音。
空气里弥漫着模拟青草味的廉价香薰和处理器过载的焦糊味。
“不!不要停!让它动!春天还没看完!” 瓦莲京娜·伊万诺娃的声音撕裂了停滞的虚拟空间,带着孩童特有的、毫无保留的绝望。
她的身体猛地从VR座椅上弹起来,将沉重的沉浸头盔狠狠砸在金属地板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混合着愤怒和巨大的失落,在她涨红的小脸上肆意横流。
她不管不顾地冲向那面故障的屏幕,拳头徒劳地捶打着冰冷的显示面板,哭喊着:“骗子!都是骗子!春天是假的!树也是假的!还给我!把真的春天还给我啊!”
负责维护“未来之窗”的教育技术员米哈伊尔脸色煞白,手忙脚乱地重启着主控台,汗珠从额头滚落。
几个同样在等待体验的孩子吓得缩在角落,不知所措。舱室内一片混乱,孩子的崩溃哭喊、机器的尖锐噪音、技术员徒劳的指令声混杂在一起,敲打着每一个人的神经。
就在这时,舱室入口处厚重的合金门无声滑开。
一道高挑、沉静的黑色身影出现在门口。白狐。她浅蓝色的虹膜第一时间锁定了风暴的中心,那个对着虚假春天崩溃哭泣的小小身影。
没有言语,没有命令。她只是迈步走了进来,步态依旧精确无声,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能穿透混乱的绝对存在感。
米哈伊尔和技术员们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僵在原地,大气不敢出。角落里的孩子们也下意识地缩得更紧。
瓦莲京娜还在捶打着屏幕,哭得声嘶力竭,小小的身体因剧烈的抽噎而颤抖。
白狐径直走到她身后,蹲下身。这个动作本身,在D6这个等级森严的地方,就足以让所有旁观的成年人感到震惊。
她伸出双手,并非拥抱,而是以一种稳定、精准的力道,轻轻握住了瓦莲京娜因愤怒和哭泣而不断挥舞、捶打屏幕的双腕。
她的手掌冰凉,触感细腻,却带着不容抗拒的、磐石般的稳固。
“瓦利亚。” 白狐的声音响起。没有经过任何扩音设备,音调平稳得几乎不像人类,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孩子的哭嚎和机器的噪音,直接落入瓦莲京娜的耳中,带着一种奇异的、能抚平狂澜的静谧力量。
“看,松鼠在等你。” 她的目光投向那片卡顿的像素森林,声音平稳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
瓦莲京娜的哭喊猛地噎住了,如同被掐住了脖子。她抬起泪眼朦胧的脸,难以置信地看向白狐,又看向那片死寂的、卡顿的屏幕。
巨大的委屈和愤怒还在胸腔里翻腾,但那双握住她手腕的、冰冷而稳定的手,和那毫无波澜却穿透一切的声音,像一道无形的堤坝,暂时拦住了情绪的洪流。她抽噎着,小嘴委屈地扁着,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在她身后,那条一直保持绝对平衡、无声无息的类狐尾尖端,最末梢的合金关节处,如同失去控制般,向下轻轻刮擦过坚硬的金属地面
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牙根发酸的轻微噪音响起,如同指甲在刮擦黑板,米哈伊尔和技术员们浑身一颤,脸上血色褪尽,如同被无形的冰锥刺中。
角落里的孩子们更是吓得捂住了耳朵,惊恐地瞪大了眼睛。这声音完全不属于他们认知中那个永远精准、沉默、如同设施本身一部分的“白狐”指挥官!这是失控的信号!是机械核心痛苦的嘶鸣!
瓦莲京娜也彻底呆住了,忘记了哭泣,忘记了委屈,小脸上只剩下惊愕和一丝本能的恐惧,呆呆地看着白狐那双刚刚褪去银白条纹、此刻深红如血的冰冷眼眸。
那刺耳的刮擦声只持续了几秒。白狐的身体似乎极其轻微地绷紧了一瞬,深红色的虹膜深处闪过一丝非人的锐利。
随即,尾尖的失控刮擦如同被无形的开关切断,骤然停止,空气里只剩下令人心悸的余韵和地面金属上留下的几道浅浅的白色刮痕。
深红色的虹膜也迅速褪回那恒定的浅蓝,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失控从未发生。
她握着瓦莲京娜手腕的力道没有丝毫变化,依旧稳定如初。
她甚至没有低头看一眼自己造成的刮痕,目光依旧平静地落在瓦莲京娜脸上,仿佛刚才那失控的噪音只是背景音里一个微不足道的杂波。
“春天” 白狐的声音再次响起,平稳依旧,听不出丝毫刚才失控的痕迹,她松开瓦莲京娜的手腕,指尖极其轻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拂过小女孩脸颊上残留的一滴泪珠,冰凉的触感让瓦莲京娜微微一颤,“......在生命层,‘曙光’的草莓熟了。”
她站起身,不再看任何人,转身走向门口。脚步依旧精确无声。只是经过米哈伊尔身边时,淡蓝色的眼眸扫了他一眼,没有任何情绪,却让技术员如同被高压电击中般猛地一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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