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6深处,L2生命层的“曙光”生态农场
它散发着与平日笼罩着一种与勃勃生机截然相反的肃穆。
模拟天光系统被调至黄昏模式,橘红色的暖光斜斜地洒在排列整齐的水培槽上,嫩绿的菜苗在光线下舒展,空气中弥漫着湿润泥土和植物的清新气息。
然而,在这片人造的宁静田园中央,却站着两个与田园牧歌格格不入的身影。
总统已换回笔挺的深色西装,只是眉宇间带着一丝地底之行带来的、挥之不去的疲惫与沉重。
他手中捧着一个约巴掌大小、表面没有任何标识的灰黑色金属盒。盒子触手冰凉沉重,材质是厚重的铅合金,边缘密封严实,只在顶部有一个精巧的按压式开启阀。
在他对面几步远,是尼娜·瓦西里耶夫娜·潘菲洛娃——代号“白狐”。
她依旧穿着那身恒定的黑色作战服,浅蓝色的双眸平静地注视着总统手中的铅盒。
周围,所有农场工作人员早已被清场,只有恒定的水流声和空气循环系统低沉的嗡鸣作为背景。
维克多和两名保卫总统的特勤远远地站在农场入口的阴影里,如同沉默的雕塑。
“指挥官同志”总统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带着一种难得的郑重,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敬意,“在返回莫斯科之前,有一样东西,我认为应该交还给它真正的主人。”
他微微前倾身体,双手将那个沉重的铅盒递向白狐。
白狐没有立刻去接。她的目光落在铅盒上,浅蓝色的虹膜深处,数据流似乎有瞬间的凝滞。
头顶那对覆盖着白色细密毛发的类狐耳,极其轻微地向总统的方向转动了一个难以察觉的角度。
片刻的沉默后,她抬起戴着黑色战术手套的右手,动作稳定而精准,接过了铅盒。
铅盒入手冰冷而沉重,带着一种来自地底深处的、难以言喻的质感。她的指尖在盒盖边缘那个小小的按压阀上轻轻拂过,没有立刻开启。
“1941年冬”总统的声音低沉,在空旷的农场里回荡,“莫斯科郊外,沃洛科拉姆斯克公路附近。第316步兵师最后的阵地。”
他的目光越过白狐的肩膀,仿佛穿透了D6厚重的岩层和生态农场的穹顶,看到了那片早已被时光和森林覆盖的焦土。
“清理战场时,一位后勤中士收集了这些泥土。他说......那里浸透了太多英雄的血,应该被记住。后来......它被封存了。”
他顿了顿,看向白狐那冰冷的容颜:“我想,它属于这里,属于D6,更属于你,指挥官同志。”
白狐静立着,如同凝固的黑色石碑。
她握着铅盒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甜杏仁气息似乎浓郁了一丝。
她没有言语,只是对着总统的方向,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一个无声的致意。
然后,她转身,迈开脚步,走向最近的一排水培槽。槽内清澈的营养液中,嫩绿的莴苣苗生机盎然。
她走到槽边,停下。没有犹豫,右手拇指按下了铅盒顶部的开启阀。
“嗤——”
一声轻微的气密泄压声。铅盒的顶盖无声地向一侧滑开。
一股难以形容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那不是农场里湿润的泥土芬芳,而是一种极其深沉、极其久远的味道,混合着冻土、硝烟、铁锈、还有......
一种时间也无法完全抹去的、淡淡的血腥与焦糊的余烬感!仿佛八十余年前那场冰与火的炼狱,被浓缩封存在这方寸之间,此刻骤然释放!
白狐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她倾斜铅盒,将里面深褐色的、带着细微冰晶和黑色碳化颗粒的泥土,均匀而缓慢地倾撒在水培槽边缘预留的、用于添加有机质的种植基质带里。
深色的泥土落入湿润的基质,迅速被吸收、覆盖,如同沉入历史的河床。
只有那股独特而沉重的气息,固执地弥漫在温暖的空气中,与农场里清新的植物气息形成一种奇异而悲怆的交融。
就在最后一粒泥土脱离铅盒时......
“嗡......”
一种声音响起了。低沉,稳定,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感。声音并非来自白狐的喉咙,而是源于她身后。
那根覆盖着白色拟态毛发、通常用于精密动态平衡的类狐尾平衡器,高速旋转的嗡鸣被刻意调制,不再是维持平衡时那种平稳的白噪音,而是被赋予了清晰可辨的旋律!
是《神圣的战争》!
但那绝不是激昂的、鼓舞士气的军乐!这嗡鸣声剔除了所有人声的壮烈,剥离了所有乐器的华彩,只剩下最核心、最本质的旋律骨架,以一种纯粹机械的、冰冷的、带着金属质感的频率振荡呈现出来。
它失去了血肉,只剩下钢铁的骨骼;失去了冲锋的号角,只剩下行军的沉重步伐;失去了胜利的凯歌,只剩下无边牺牲的悲怆回响。
它像是一首由地底岩层本身演奏的安魂曲,在生机勃勃的菜苗上方低徊,哀悼着那些早已融入脚下这片人造土壤深处的、曾并肩作战的战友之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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