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卫员那一声“报告”,像一根针,猛地扎破了土坯房里那饱胀得快要炸开的气球。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全都聚焦在了门口,继而紧张地转向李云龙。
李云龙的身子猛地一僵,攥紧的拳头因为过度用力,指关节已经失去了血色,微微颤抖着。
他脸上的肌肉线条绷得像石头,赤红的眼睛里,滔天的急切、焦躁与骤然压下的理智疯狂交锋,几乎要迸出火星来。
一边是失散三年、音讯全无,此刻可能近在咫尺的老父亲。
一边是军令如山、友军来访的重大干系。
这抉择,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他五脏六腑都在抽搐。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了。
每一秒,都像是刀割般难熬。
赵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知道,此刻任何一句刺激的话都可能让李云龙彻底失控。
张大彪等一众老部下更是屏住了呼吸,他们既心疼团长的煎熬,又深知纪律的严重性,一个个拳头紧握,手心全是汗。
终于,在令人窒息的几秒钟沉默后,李云龙喉咙里发出一声近乎野兽低吼般的压抑声响。
“都给老子稳住。”
李云龙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透支后的疲惫,却又有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该干嘛干嘛去!张大彪,让村口的弟兄们都他娘的精神点,别在友军面前丢了咱新一团的人!”
“团长!您……”张大彪欲言又止。
“执行命令!”
李云龙低吼一声,打断了他。
他转过身,背对着众人,目光投向土坯墙上那幅简陋的作战地图,但眼神空洞,显然心思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
他下意识地伸手进怀里,摸出了一块旧怀表。
怀表的金属外壳已经有些斑驳,但依旧被擦拭得干净。
他用拇指摩挲着冰凉的表面,仿佛能从上面汲取一丝力量,抑或是确认某个遥远的存在。
这块表,是他当年离家时,亲手送给老爹李国醒的。苍云岭血战后,他在尸山血海中鬼使神差地在一个不起眼的山坳里找到了它。
也正是基于这个发现,加上后来的一些零散信息,他才推断老爹可能曾在晋绥军358团序列中战斗过。
可现在,“李国醒”这个名字,却以一个地方武装“大当家”的身份,突兀地出现在赵刚的情报里。
“他娘的……怎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李云龙心中翻江倒海,一股难以言喻的憋闷和焦急几乎要冲破胸膛。
但他死死咬着牙关,硬生生把这股冲动按了下去。
他是新一团的团长,手下上千号弟兄的性命,八路军的声誉,抗战的大局,都压在他肩上。
他不能,也不敢在这个时候任性妄为。
老爹……如果真是老爹,他既然能在黑云山拉起队伍打鬼子,想必一时半会儿也出不了大事。
等打发了楚云飞,再去寻他不迟!
眼下,正好趁这个机会,好好盘问盘问楚云飞!
358团里到底有没有李国醒这个人!
如果没有……那黑云山那个李国醒的可能性,就陡增了十倍!
想到这里,李云龙深吸一口气,强行将纷乱的思绪压下,脸上努力挤出一丝看起来不那么狰狞的表情,对赵刚说道:“老赵,走,迎迎咱们的楚大团长去!”
赵刚见李云龙最终选择了顾全大局,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同时也涌起一股敬佩。
他清楚这个决定对李云龙来说有多难。
他连忙点头:“好!李团长,你能想通就好。楚云飞此人,不简单,我们需小心应对。”
……
村口,黄土坡上。
晋绥军358团团长楚云飞,一身笔挺的灰蓝色呢子军装,披着将校呢大衣,脚踩锃亮马靴,与周围八路军战士们的土布灰军装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身材挺拔,面容儒雅中带着军人的刚毅,眼神锐利,气度不凡。
身旁跟着的副官孙铭,同样神情精干,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看到李云龙和赵刚迎出来,楚云飞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上前几步,主动伸出手:“云龙兄!久仰大名,如雷贯耳啊!今日得见,果然是英雄气概!”
他的声音洪亮,带着几分真诚的赞赏。
李云龙也赶紧换上那副混不吝的笑脸,伸出大手用力握住楚云飞的手,摇晃着:“哈哈哈,楚团长!你可是阎长官手下的王牌,晋西北地面上谁不知道你楚云飞的358团是块硬骨头?你能来我这穷乡僻壤逛逛,是给我李云龙面子!欢迎欢迎!”
两只手握在一起,一个代表着国民党正规军的精英与实力,一个代表着八路军基层指挥员的草莽与悍勇。
目光交汇,彼此都在打量着对方,空气中似乎有无形的火花闪过。
“这位就是赵刚赵政委吧?幸会!”楚云飞又转向赵刚,彬彬有礼。
赵刚也是伸出手来,不卑不亢地握手:“楚团长,欢迎莅临指导。”
简单的寒暄过后,李云龙大手一挥:“楚团长,咱这地方穷,没啥好招待的。你要是不嫌弃,我先带你看看弟兄们是怎么操练的?都是土法子,比不上你们358团的德械装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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