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舟的画笔在素描纸上划出最后一道排线时,画室的吊扇突然“吱呀”一声卡住了。七月的阳光透过积灰的玻璃窗,在画纸上投下菱形的光斑,照亮了纸上那个僵硬的苹果——这是“逐光艺考”今天的临摹作业,第三十七张,每张都和前一张一模一样,像从模具里刻出来的。
“叶老师,这张能过吗?”穿格子衫的男生凑过来,手里的炭笔在指尖转了个圈,“下周就要模拟考了,我爸说要是过不了,就不让我学美术了。”
叶舟放下画笔,指尖蹭到纸上的炭粉,黑了一块。他在这家艺考机构当素描老师已经三年,每天教的都是“三点透视”“明暗五大调子”,那些学生眼里的“考点”,在他看来,全是抹杀灵气的枷锁。“明暗交界线再压重一点,投影的虚实没处理好。”他指着画纸,声音有些发哑——昨晚在画室画自己的油画,熬到凌晨三点,嗓子干得像冒火。
男生点点头,拿着画纸回去修改。叶舟看向画室角落的储物柜,那里藏着他的秘密:一叠未完成的油画,最上面的那张叫《梧桐巷》,画的是他母校美院的老校区,巷子里的梧桐树遮天蔽日,阳光透过叶隙落在红砖墙上,像撒了一把碎金。画了三年,始终没画完,因为他不敢画巷口的画廊——那是他年轻时的梦想,要在那里举办自己的个人画展,可现在,那画廊早就改成了网红奶茶店,墙上贴满了发光的打卡标语。
“叶老师,沈教授找你。”前台小姑娘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叶舟愣了愣。沈砚教授是美院的退休老教授,国内知名的油画家,三年前曾来机构做过讲座,当时他偷偷把自己的油画稿递上去,沈教授只说了一句“太拘谨,没魂”,就还给了他。现在找他,是为了什么?
他走到机构大厅,看到沈教授坐在沙发上,穿一件洗得发白的亚麻衬衫,手里拿着一本旧画册,封面上是莫奈的《睡莲》。“小叶,还记得我吗?”沈教授抬头,眼睛里带着温和的笑意,“三年前你给我看的画,我一直记着。”
叶舟的心跳突然加速,手心全是汗:“沈教授,您……您找我有事?”
“我在网上看到你指导学生的素描作业,”沈教授把画册递给他,翻开其中一页,是一幅学生的创作画,画的是家乡的老槐树,笔触稚嫩却充满情感,“这是你教的吧?比那些应试画有灵气多了。”
叶舟点点头,这是他偷偷教学生的,没敢让机构老板知道——老板要的是“通过率”,不是“灵气”。
“我最近在办一个青年画家扶持计划,想找你聊聊。”沈教授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看到他指甲缝里的油彩,“你自己的画,还在画吗?”
叶舟的喉咙发紧,说不出话。他想起三年前,母亲重病,家里欠了几十万,他放弃了美院的留校机会,放弃了准备了半年的个人画展,来艺考机构当老师,每天画着自己不喜欢的画,只为了那点稳定的工资。他的油画箱,早就被堆在出租屋的角落,落满了灰。
“明天来我工作室一趟吧,带上你的画。”沈教授留下一张名片,上面写着“梧桐巷7号,沈砚工作室”,正是他画里的那条梧桐巷。
那天晚上,叶舟回到出租屋,翻出了那个落灰的油画箱。打开箱子的瞬间,一股松节油的味道扑面而来,里面的画笔、颜料都还在,最底下压着一张泛黄的录取通知书——美院油画系的,还有一张画廊的预约单,日期是三年前的今天,写着“叶舟个人画展,主题《梧桐记忆》”。
他抱着画箱,坐在地板上哭了很久。他以为自己早就放弃了,可看到那些颜料,那些画稿,才发现心里的执念,从来没有消失过,像种子埋在土里,只是缺了一点阳光。
第二天一早,叶舟带着《梧桐巷》的画稿,去了梧桐巷7号。沈教授的工作室是一栋老洋房,院子里种着一棵梧桐树,和他画里的一模一样。工作室里挂满了沈教授的画,大多是描绘老南京的风景,笔触温暖,充满了生活气息。
“这就是《梧桐巷》?”沈教授看着画稿,眼睛亮了,“比三年前成熟多了,有故事,有温度。”他指着画里的画廊,“这里,你为什么不敢画?”
“我怕……”叶舟低下头,“我怕画完了,也没机会展出。”
“机会是自己争取的,不是等出来的。”沈教授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给你一个月时间,把这幅画画完,我的扶持计划里,给你留一个展位。另外,我有个学生,叫林小远,今年要考美院,基础不错但没灵气,你帮我指导他,就当是给自己找个伴。”
叶舟抬起头,眼里满是不敢置信:“真的吗?您真的愿意给我机会?”
“你的才华,值得被看见。”沈教授笑了,像阳光透过梧桐叶,落在他的脸上。
接下来的一个月,叶舟像变了一个人。他辞掉了艺考机构的工作,搬到了沈教授工作室的阁楼,每天和林小远一起画画。林小远是个十五岁的少年,眉眼清澈,画里总带着一股倔强的灵气,像极了年轻时的叶舟。他告诉叶舟,自己想学画,是因为小时候在乡下看到过一场火烧云,美得像油画,他想把那种美画下来,可老师总说他“画得不对,不符合考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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