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再一次漫过绝情殿的飞檐,落在侧殿外的小平台上,与往日似乎并无不同。清风,流云,远处长留诸峰在薄雾中若隐若现的轮廓,一切都显得平和而宁静,仿佛昨日的惊心动魄、长老会上那场激烈的交锋、以及那个足以震动六界的决定,都只是遥远而不真实的幻梦。
然而,这平静之下,空气却凝滞得不同寻常。连鸟雀的鸣叫,都比往日稀疏、低哑了几分,仿佛也感知到了某种山雨欲来的沉重,小心翼翼地收敛了翅羽。
骨头推开侧殿的门,走了出来。
她换下了那身染血的、被笙箫默以灵药小心处理过却依旧能看出破损痕迹的青色衣裙,换了一件颜色更素、料子也更挺括的深灰色窄袖劲装,腰间束着简单的墨色腰带,长发用一根乌木簪在脑后绾了个利落的髻,余下几缕碎发垂在耳侧。脸上因失血和伤痛带来的苍白尚未完全褪去,在晨光下显得有些透明,但那双眼眸,却已恢复了清明,甚至比往日更多了几分沉淀下来的、冷冽的锐光。
肩背处的伤口,在笙箫默不惜耗费珍贵灵药的全力医治下,已基本愈合,只留下一道浅浅的、微红的印记,内里筋骨经脉的暗伤,也好了七七八八。动起来时,依旧能感到一丝迟滞的钝痛和新肉生长的麻痒,但已不影响基本的行动。只是那侵入伤口的诡异阴毒灵力,虽被白子画强行拔除,残留的那一丝阴冷、黏腻、仿佛能侵蚀灵魂的恶意,却如同跗骨之蛆,偶尔还会在心念波动时,带来一阵细微却清晰的寒意。
她走到平台边缘,习惯性地看向石桌。
石桌旁,空无一人。
那套素雅的青瓷茶具,也并未如往常般摆放在那里。
骨头脚步微顿,目光在那空荡荡的石桌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望向远处翻涌的云海。晨风拂过,带来山间特有的清冽草木气息,也吹动了她额前的碎发。
她知道,他在。
虽然气息收敛得近乎完美,与这绝情殿的天地灵气几乎融为一体,但自从昨夜长老会后,或者说,自从她体内那枚“种子”与蛮荒深处那未知存在隐隐产生某种模糊的共鸣后,她对他存在的感知,就变得异常的敏锐。
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并非神识探查,也非灵力感应,更像是一种源于灵魂深处、或血脉骨髓之中的……本能牵引。当她静下心来,便能“感觉”到那股冰冷、强大、浩瀚如亘古寒渊,却又隐隐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疲惫的气息,就在不远处,如同这座绝情殿本身一样,沉默地矗立着。
她转过身。
白子画就站在主殿通往平台的回廊入口处。
他没有穿昨日的掌门礼服,也未着平日的月白常服,而是换了一身极为利落、便于行动的玄色劲装。同样窄袖束腰,衣料看似普通,但在晨光下,隐约有暗银色的细密符文流转,显然绝非凡品。墨发亦用一根简单的乌木簪束起,几缕碎发垂在额前,少了几分平日拒人千里的仙气与清冷,却多了几分沉凝如山岳、锋锐似出鞘名剑的肃杀之气。
他的脸色,依旧带着一丝动用“溯光”及耗损精血后的淡淡苍白,但眼神,却已内敛得看不出丝毫情绪,唯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只是那平静之下,仿佛冰封着万载玄冰,蓄积着滔天巨浪。
两人隔着数丈的距离,在晨光与微风中,静静地对视。
没有言语。
没有问候。
甚至连目光的交汇,都短暂得如同蜻蜓点水,一触即分。
骨头走向石桌,在惯常的位置坐下。白子画也缓步走来,在她对面落座。石桌上空无一物,只有光滑冰凉的桌面,倒映着两人模糊的、相对而坐的影子。
沉默,如同有形的实质,沉甸甸地压在两人之间,压在平台之上,压得连风声都似乎微弱了下去。
这沉默,与往日晨间饮茶、讨论阵法时的宁静截然不同。那是一种心知肚明的、无需多言的、甚至带着某种沉重默契的静默。
骨头知道,长老会的决议,他亲赴蛮荒的决定,他此刻这身装扮所代表的含义。
白子画也知道,她的伤已无大碍,她体内“种子”的异动,她此刻眼中那清明之下深藏的、复杂难言的情绪。
有些事,昨夜杀阡陌的质问,长老会上的争论,已经说得太多,也太苍白。有些决定,一旦做出,便再无回头之路,也无需再用言语去确认或解释。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分一秒地流淌。
远处,长留的晨钟,悠悠响起,庄重而悠远,穿过云海与群山,回荡在天地之间。新的一天,在看似寻常的钟声里,拉开了序幕。然而,绝情殿上的两人都清楚,这钟声之后,将是怎样波谲云诡、凶险未卜的三日准备,以及三日之后,那场主动踏入深渊的征程。
骨头忽然动了。
她没有看白子画,只是伸出右手,食指指尖,凝聚起一丝极其微弱、却精纯凝练的淡金色灵力。那灵力在她指尖吞吐不定,带着一种与她平日修炼的功法迥异的、古老而晦涩的气息,正是“种子”力量一丝极边缘的泄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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