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未明,长留山门前,已是肃杀一片。
寅时三刻,星斗未隐,残月如钩,清冷的月华与山间弥漫的薄雾交织,给这片即将送别征人的广场,蒙上了一层凝重而悲壮的纱幕。
空气冰冷得刺骨,呼吸间,白气凝成霜雾。广场上旗帜低垂,猎猎作响的,唯有山风,带着呜咽般的呼号,穿过巍峨的白玉牌坊,拂过广场上列队整齐、鸦雀无声的人影。
人影不多,仅有十数。
除了掌门白子画,客卿骨头,以及主动请缨的儒尊笙箫默外,另有十名精挑细选、修为皆在元婴期以上、精擅探查、隐匿、阵法或医术的精英弟子。幽若亦在其中,她站在弟子队列的最前方,小脸绷得紧紧的,眼神却异常坚定,紧握着手中的佩剑,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所有人的衣着,皆与平日迥异。
不再是飘逸的道袍或华美的裙裳,而是清一色的、便于行动、防护严密的深色劲装。或玄黑,或墨蓝,或深灰,衣料看似普通,但在微光下,皆隐隐有符文暗流,显然是特制的法衣。腰间束带上,挂着不同颜色、鼓鼓囊囊的储物锦囊,里面装着丹药、符箓、灵石以及应对蛮荒特殊环境的各种物资。
气氛肃穆得令人窒息。
没有送行的喧哗,没有殷切的叮嘱。除了他们这十数名即将出发的人,广场周围,空空荡荡。只有更远处、隐在晨雾与阴影中的殿宇轮廓,以及偶尔传来的、遥远而模糊的钟磬余音,证明着这片仙家圣地,依旧在运转。
部分长老的强烈反对,摩严那张铁青的、写满了不赞同与深深忧虑的脸,以及昨夜那场几乎不欢而散的、最终由白子画一锤定音的决议……所有的一切,都被压抑在这黎明前最深的寂静与黑暗之中,化作无形的沉重,压在每一个即将出发的人的心头。
他们即将前往的,不是寻常的险地,而是六界闻之色变的蛮荒!是法则混乱、秽气丛生、墟灵与上古凶物横行的绝域!是连仙家都轻易不敢踏足的生命禁区!
而他们此行的目的,更是凶险莫测——探查那可能引发六界大祸的异动源头,以及……弄清骨头体内那枚“种子”与蛮荒深处那“心跳之声”之间,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共鸣”真相!
白子画站在队列的最前方。
他依旧是一身玄色劲装,墨发用乌木簪利落束起,身形挺拔如松,渊渟岳峙。晨光未至,他的脸隐在阴影与薄雾之中,看不真切神情,唯有一双眸子,在昏暗中,亮得慑人,如同寒夜中最冷的星辰,平静地扫视过面前整装待发的众人。
那目光,沉稳,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也带着一种……洞悉一切危险、却依然选择前行的决绝。
骨头站在他的侧后方,半步之遥。
她同样是一身深灰色劲装,长发在脑后绾成一个毫无装饰的髻,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线条清晰的侧脸。腰间,挂着那个不起眼的暗银色云纹锦囊,里面,贴身放着那三枚意义非凡的玉符。
她的脸色,在晨雾与微光中,显得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异常的清明,冷静,甚至带着一种近乎于冷酷的专注。她没有看白子画,也没有看周围的任何人,只是微微抬着头,目光穿透了前方的薄雾与黑暗,投向了遥远的、天际线尽头,那片即便在夜色中,也隐约能感受到的、更加深沉晦暗的阴影——蛮荒的方向。
手中的剑,冰凉而沉重,剑柄粗糙的纹路,硌着掌心。体内,那枚“种子”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极其缓慢地旋转着,散发出一种晦涩难明的悸动,与那遥远的、模糊的“心跳”隐隐呼应。
但这一次,骨头强行压制住了那股本能的悸动。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一片冰封的寒潭。
笙箫默站在白子画的另一侧,手中把玩着一支碧玉洞箫,脸上依旧挂着那惯常的、玩世不恭的浅笑,但那笑意却未达眼底,眸子深处,是同样的凝重与戒备。他知道,这次,是真的玩大了。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远处,长留主峰的晨钟,终于敲响了第一声!
“咚——!”
浑厚、悠远、庄重的钟声,骤然划破了黎明前的死寂,震荡在群山之间,回荡在广场上空!
钟声如同一声号令!
白子画霍然抬头!
他最后一次,目光深沉地扫过身后的长留群山,掠过那些隐在雾中的殿宇楼阁,然后,毫不停留地,转向了前方!
“出发。”
两个字,低沉,平稳,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没有多余的话语,没有激昂的鼓舞。只有这两个字,带着千钧的重量,和不容回头的决断。
他率先,迈出了步伐。
玄色的身影,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割裂了前方的薄雾与黑暗,坚定地,走向那未知的、凶险的深渊。
骨头几乎是同时,迈出了脚步。
她没有丝毫犹豫,步伐沉稳,坚定,紧紧地,跟在了他的侧后方。不是追随,不是依附。而是……并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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