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庄子里的灯火次第亮起,将冬日的寒意稍稍驱散。
葛年安站在技术学院医药科的门口,有些局促地搓了搓手。
里面,苏六月正带着几个学员对照着药典,小心称量着药材,准备熬制新一批的金疮药膏。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香,混合着年轻学子们专注的呼吸声。
他回来了几日,也观察了几日。
这医药科,与他想象中的辨识草药、背诵汤头歌诀大不相同。
他们学的,是苏安整理的新文字版《中药材大全》,上面图文并茂,不仅记载药性,更标注了生长环境、采收时节,甚至还有简单的药理分析。
他们做的,也不仅仅是抓药煎药,而是像眼前这样,尝试着按固定配方和流程,批量制作成药。
“葛大夫?”苏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温和沉静。
葛年安转过身,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赧然:“安安…不对,苏先生,我看看,看看孩子们学得怎么样。”
苏安笑了笑,推开虚掩的门,引他进去。
学员们见到葛年安,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恭敬地行礼。
苏六月更是眼睛一亮,带着几分期待看向苏安。
“葛大夫这几天回来得正好,”苏安走到工作台前,拿起一块刚刚凝固的药膏,“医药科这边,一直给您留着位置。我们目前学的,主要还是药材辨识、基础药性和成药制作。更深一些的医理病理,辨证施治,正需要您这样的大家来指点。”
她没有提“拜师”二字,语气自然得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这恰到好处地维护了葛年安的颜面,也给了他一个顺理成章融入的台阶。
葛年安看着眼前这些目光澄澈、对医药充满热忱的年轻人,又看了看桌上那本他从未见过、却编排得极其实用的药典,心中只有满腔激动。
原以为拜师难,没想到出去一趟回来,竟然水到渠成!师父没拜上,本事先学上了!
他哈哈一笑,中气十足:“好!既然苏先生和孩子们不嫌弃我这把老骨头,那我老葛就却之不恭了!往后,咱们一起琢磨!”
他挽起袖子,自然而然地走到苏六月身边,拿起她刚称好的三七粉,用手指捻了捻,又凑近闻了闻,点评道:“粉磨得够细,火候把握得也不错,就是这三七的成色,若是能选根部更饱满、年份更足些的,药效还能再提上一成。”
苏六月认真记下,其他学员也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问起问题。
葛年安来者不拒,耐心解答,偶尔引经据典,将一味药材的前世今生、配伍禁忌说得生动有趣。
医药科里原本略显刻板的学习氛围,因他的加入,瞬间注入了鲜活的经验与温度。
苏安静立一旁,看着这融洽的一幕,心中微动。
待葛年安解答完学员们的问题,苏安才寻了个间隙,与他走到仓库外僻静的角落。寒风掠过枯枝,发出细微的声响。
“葛大夫,”苏安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您见过的病症多,经验丰富,是真正的医家大才。医药科教的,是基础,是制药。但对于医术、医学你知道的,还有另一种可能。”
葛大夫知道苏安最大的秘密,也算是苏安的忘年交。
自然知道苏安说的是什么。
“你愿意教我了?”葛年安一脸惊喜。
苏安瞥了他一眼,没有回答,只是继续道:“人之所以会生病,除了外邪内伤,还与一些我们肉眼看不见的、极其微小的‘细菌’有关;又比如,伤口化脓发热,不全是火毒,也可能是…某种微小的活物在作祟。基于这些想法,在预防和治疗上,就会有截然不同的思路…”
她尽量选用着这个时代能够理解的词汇,将现代医学中细菌、病毒感染、消毒灭菌等核心概念,包裹在“瘴气”、“微虫”、“秽毒”等古老的外衣下,缓缓跟葛年安科普。
但她没有直接给出结论,而是像剥茧抽丝,提出一个个假设,引导葛年安去思考。
葛年安听得眉头紧锁,这些说法对于现在的医之一脉实在太过离经叛道。
但他想拜苏安为师就是因为看到了不一样的一面,不管是苏安之前救村民时拿出的药物还是护理伤口的方法,甚至原本无力救治的苏午,都在他眼皮子底下轻松痊愈。
苏安看似什么都没有做,可是人就是好了!
还有灵广郡瘟疫…
行医数十载,他信奉的是阴阳五行、辨证论治。
可苏安提出的每一个假设,都伴随着看似荒谬、细想却又有几分道理的证据和逻辑链条。
尤其是当她提及用沸水煮过的布巾处理伤口、用高度烈酒清洗创面能显着降低“溃烂发热”之症时,他猛然想起了自己在灵广郡时,按照苏安给的册子采用的一些严格隔离和清洁措施,确实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他的呼吸渐渐粗重起来,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困惑,以及一种接触到全新领域的、近乎战栗的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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