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陌感觉自己像一根被拉到极致的弓弦,再稍稍用力,就会彻底崩断。脑海中那些关于“清乡计划”的路线图、囤积点、兵力标记如同烧红的烙铁,灼烧着他的神经,催促他必须尽快将这些致命的信息转化为实际的行动。
但他不能急。越是在这种时候,越需要冷静,如同一个最高明的操盘手,在风云变幻的市场上,精准地抛出每一份筹码,攫取最大利益,同时将风险分摊、转移。
他需要演一场戏,一场给三方势力看的大戏。
第一个观众,是军统,他的“财神爷”兼潜在威胁。
与苏念卿的会面安排在一家嘈杂的粤式茶楼。人声鼎沸,水汽氤氲,正好掩盖了低声的交谈。丁陌穿着一身不起眼的灰色长衫,帽檐压得很低,慢条斯理地品着面前的普洱。
苏念卿依旧明艳动人,但眉宇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焦灼。“清乡计划”像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军统上海站的头顶。
“‘影子’先生,上峰的耐心是有限的。”苏念卿开门见山,语气比以往更加强硬,“你上次提供的那些零碎信息,虽然有用,但无法改变大局。我们需要核心内容。”
丁陌放下茶杯,抬起眼,目光在氤氲的水汽后显得有些模糊。“苏小姐,武藤现在疑心病重得像得了癔症,保险柜的钥匙恨不得焊在身上。硬来,大家都得玩完。”他叹了口气,显得颇为无奈,“不过,最近为了打通关节,确实费了不少周折。”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坦诚:“不瞒你说,为了套取情报,我这边几个关键的内线,胃口都被吊起来了。这些人,不见兔子不撒鹰,没有足够的好处,他们是不会开口的。光是前期打点、日常的烟酒茶饭、封口费,就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他搓了搓手指,做出一个数钱的动作,表情有些为难。
“这次弄到的消息,关于日军大致的进攻方向和几个外围的物资集散地,虽然不是最核心的部署图,但也足够你们提前做些准备,规避风险了。”他报出了几个地点,包括一个真实的、但并非最关键的小型囤积点,以及两条经过模糊处理的、似是而非的进攻路线。这些信息是真的,但价值打了折扣。
“为了这些消息,我几乎掏空了活动经费,还欠着内线的人情。苏小姐,你也知道,在敌营里维持这条线,处处都要打点,没有真金白银,寸步难行啊。”他看着苏念卿,眼神里没有贪婪,只有一种基于现实的沉重,“上峰若是觉得这些情报还有价值,还请尽快拨付下一笔专项经费,否则后续更深层的情报,恐怕就难以为继了。另外,上次申请的那批装备,也请一并落实,兄弟们提着脑袋干活,总得有趁手的家伙防身。”
他将索要经费和装备的理由,完全包装成了维持情报线运转、安抚内线的必要成本,将自己摘了出去,显得合情合理,完全是为了“工作”考量。
苏念卿盯着他看了几秒,他脸上那种为“工作”殚精竭虑的表情不似作伪。她沉吟片刻,语气缓和了一些:“经费和装备的事情,我会尽力向上峰争取。但‘影子’,你必须明白,上峰要看的是实实在在的成果。”
“成果会有的,但前提是渠道不能断。”丁陌语气坚定,“请转告上峰,投资这条线,绝对值回票价。”
送走苏念卿,丁陌没有停留,立刻转移。他知道,军统这条线,暂时稳住了。他用一份“阉割版”的情报和一番“为公”的说辞,换来了喘息之机,以及后续行动所需的资源和经费。
第二个观众,是红党,他内心真正认同的“潜力股”和归宿。
这一次,他没有使用死信箱。那份关乎无数同志性命和根据地存亡的、更核心的“扫荡路线图”与关键囤积点信息,必须用最安全、最直接的方式传递。他启用了那条刚刚由陈雪单向建立不久的紧急联络渠道——通过法租界一家看似普通的西药房。
他扮作一个为家中病重老父求购紧缺药物的焦急儿子,在与掌柜对上一连串复杂的暗语后,将一个密封的、伪装成药品说明的小胶卷筒,递了过去。胶卷里,是他凭借记忆绘制的、标注了主攻路线、几个核心物资囤积点(包括那个“仓库七”)以及关键渡口管控时间的简图。信息清晰、准确,直指要害。
他没有索要任何报酬,甚至在传递的信息末尾,用约定的密码附加了一句简短的话:“局势险,速转移,保重。”
这是一种无声的信任,也是一种沉甸甸的托付。他知道,“渔夫”和陈雪会明白这份情报的价值,也会理解他此刻所处的险境。这根橄榄枝,他递得毫不犹豫,且分量十足。
做完这一切,天色已近黄昏。丁陌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但精神却因为完成了最关键的一步而略微松弛。还剩最后一位“观众”需要应付——那条不死心的猎犬,松本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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