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鲁克没再反驳,转身从药品台上拿了个搪瓷盆——盆底有个小洞,用橡皮膏粘住了——倒了点煮过的雨水,又找出仅有的一块肥皂。那是红十字会空投物资里剩下的,只剩下巴掌大一块,马鲁克平时都舍不得用。他蹲到门板边,刚要剪开奥妮亚的军装,卡沙突然伸手按住他的手:“小心点,弹片可能还在里面。我在断塔城见过伊斯雷尼的反步兵地雷,弹片是锯齿状的,容易嵌进骨缝里。”
奥妮亚的军装是深灰色的府绸面料,耐磨且防水,左胸的姓名牌是铝制的,边缘已经被磨得发亮。后肩的伤口有两指宽,边缘的皮肤已经红肿发黑,渗血里带着点黄绿色的脓液——马鲁克用镊子轻轻拨开伤口周围的皮肤,奥妮亚的眉头皱了一下,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呻吟,像受伤的小兽。
“弹片没进太深,但有严重的感染迹象。”马鲁克抬头看卡沙,眼神里带着担忧,“得用抗生素,我们的青霉素上周就用完了,只剩下三支磺胺,她包里那瓶是伊斯雷尼军方的青霉素G,浓度比我们的高,效果更好,但……”
“用她的。”卡沙毫不犹豫,“先稳住伤势,感染扩散到血液里,神仙都救不活。”他转头看向那个断腿的难民老哈米德,“老哈米德,你的腿怎么样?昨天换的草药还管用吗?”
老哈米德咧嘴笑了笑,露出只剩两颗牙的牙床:“管用,卡沙队长,马鲁克医生的草药敷上,疼就轻多了。那姑娘是伊斯雷尼人?我年轻的时候去过耶路撒冷,那里的橄榄园可大了,不像现在,到处都是断墙。”
小约瑟在旁边看着,突然觉得喉咙发紧。他想起三个月前,伊斯雷尼的F-16战机编队掠过他家乡的上空,炸弹落下时,他看到父母经营的石榴摊被气浪掀翻,红色的石榴滚了一地,像一颗颗炸开的血珠。他跟着难民逃到石楠据点,是卡沙给了他第一块饼,第一支枪,还有一句让他记到现在的话:“废墟里的恨够多了,别让你的枪再添新的。”可奥妮亚是伊斯雷尼人,是那些战机驾驶员的同胞。
“队长,”小约瑟走到卡沙身边,声音压得更低了,几乎要贴到卡沙的耳朵上,“昨天银鹰巡逻队还在枯河城搜,他们的装甲运兵车在废墟里开得震天响,我躲在断墙后面,听见他们用对讲机说‘要找一个带鹰徽医护包的女人’。要是让他们知道我们救了她,他们肯定会打过来,我们的防线……”
卡沙的目光冷了下来。银鹰巡逻队是伊斯雷尼军方的精锐部队,装备着M113装甲运兵车和M4卡宾枪,上个月还偷袭了帕罗西图的补给队,抢走了三车药品和弹药。石楠据点的防线是用沙袋和断墙堆起来的,最重型的武器就是两门迫击炮,真要是硬碰硬,根本不是对手。
“知道了又怎么样?”卡沙的目光扫过医疗点里的人,最后落在奥妮亚的医护包上,“他们敢来,我们就敢守。徐立毅!”
一个戴眼镜的年轻士兵从药品台后面探出头来,他是据点里的通讯兵,负责监听无线电和绘制地图。“队长,我在。”
“去把防线的布防图拿来,再调一下今早的无线电监听记录,看看银鹰巡逻队有没有新动向。”卡沙吩咐道,然后转头看向所有人,“大家听着,从今天起,这个姑娘在据点里的安全,我负责。谁要是敢动她一根手指头,就是跟我卡沙过不去,跟石楠据点的规矩过不去。”
没人说话。煮雨水的老人停下了手里的木勺,蒸汽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凝结成水珠;缠绷带的士兵抬起了头,眼神里满是坚定;连角落里一个一直在哭的小孩都安静了下来,攥着母亲的衣角,好奇地看向门板上的奥妮亚。卡沙的话在狭小的医疗点里回荡,像一块石头落进深潭,激起的不是质疑,是信任——从收复南部三城废墟开始,卡沙说过的“保民生、守家园”,从来没食言过。去年冬天,据点断粮的时候,他把自己的那份压缩饼干分给了难民,自己饿了三天,差点晕在放哨的岗位上。
马鲁克打开了奥妮亚的青霉素瓶,用注射器抽了半支——剂量太大怕她过敏。正要往奥妮亚的静脉里推,奥妮亚的手指突然动了一下,像被风吹动的树叶。紧接着,她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浑浊的目光先是扫过马鲁克胸前别着的听诊器,又落到卡沙肩上的步枪,突然猛地挣扎起来,想要坐起身。
“别碰我!”她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生锈的铁板,“你们是谁?!放开我!”
小约瑟立刻扑过去按住她的肩膀,卡沙伸手拦住他:“让她动。她现在很虚弱,翻不了天。”
奥妮亚挣扎着想要推开小约瑟,后肩的伤口一扯,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额头上瞬间冒出冷汗。她看清了周围的环境:断墙、破军毯、陌生的脸,还有卡沙胸前帕罗西图的徽章——那是一个圆形的标志,中间是一棵橄榄树,周围环绕着麦穗,是她从小被教导要“消灭”的敌人标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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