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期一日日逼近,后衙里的气氛也一日日愈发紧张,如同拉满了的弓弦。
稳婆早已被接到府中住下,就安置在离主院最近的厢房,随时候命。
产房更是按照柳氏和老稳婆的经验,反复检查布置了无数遍,务求处处妥帖,干净暖和。
干净的白棉布叠放整齐,锋利的新剪刀在沸水中煮了又煮,补气提神的参片也备在了触手可及的锦盒里。
谢景珩表面依旧沉稳,每日准时去前衙处理公务,条分缕析,不见半分紊乱。
唯有身边贴身的跟随的观墨察觉,大人书房里那卷书,似乎许久都未曾翻过新页;偶尔望向后院方向时,那素来清润平和的眸子里,会飞快地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紧张与焦灼。
他这是第一次为人父,心中那份沉甸甸的期待与不安,实在不足为外人道。
这日午后,天色略有些阴沉。
温禾正由柳氏和白芷一左一右搀扶着,在廊下慢慢踱步。
忽然,她脚步一顿,眉头微微蹙起,手下意识地抚上高高隆起的腹部。
“娘……”她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的轻颤,“肚子……好像有点紧。”
柳氏是过来人,立刻警醒起来,与白芷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不动声色地扶稳温禾,口中安抚着:“怕是孩儿又调皮了,无妨,咱们慢慢走回去歇歇。”
然而,规律的宫缩很快便阵阵袭来,如潮水般不容忽视。
温禾被小心翼翼地扶回早已准备好的产房,额角已渗出细密的汗珠。
“快去请稳婆!通知大人!”柳氏的声音依旧镇定,但语速却不自觉地加快了几分。
消息传到前衙时,谢景珩正在听一名官员禀报沿海鱼获的情况。
听到内衙来人急报,他握着茶盏的手几不可查地一颤,杯中微漾的茶水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他几乎是立刻站起身,打断了属下的汇报:“今日暂且到此,余事容后再议。”
话音未落,人已大步流星地朝后院走去,将那满腹狐疑的官员留在了原地。
产房外,柳氏和白芷、阿蛮等人进进出出,忙碌却有序。
谢景珩被拦在了门外,只能听着里面隐约传来的、妻子压抑的痛吟声,那声音像是一把无形的锉刀,一下下磨着他的心。
他在廊下来回踱步,平生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力。
什么县令之威,什么知府之权,在此刻都显得苍白,他只能将所有的期盼与祈祷,都寄托于那扇门内。
时间仿佛被拉得极长。
夕阳挣扎着穿透云层,在天边染上一抹残红,又渐渐被暮色吞噬。
廊下早早挂起了灯笼,昏黄的光晕映照着谢景珩紧绷的侧脸。
就在他心焦如焚,几乎要按捺不住时,一声清亮而有力的婴儿啼哭声,骤然划破了夜的宁静!
那哭声如同天籁,瞬间驱散了所有的阴霾与焦灼。
产房的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稳婆笑容满面地抱着一个襁褓走了出来,连声道喜:“恭喜大人!贺喜大人!夫人为您诞下了一位千金!母女平安!”
谢景珩几乎是踉跄一步上前,目光第一时间越过稳婆,急切地望向房内:“夫人如何?”
“夫人好着呢,就是有些乏力,歇息便好。”稳婆忙道,将襁褓往前送了送,“大人您瞧瞧,姐儿多俊俏,哭声多响亮!”
谢景珩这才低头,看向那个被包裹在柔软棉布里的小小婴孩。
她的小脸还红扑扑、皱巴巴的,像只小猴子,闭着眼睛,小嘴却微微嚅动着。
一股难以言喻的、血脉相连的悸动瞬间击中了他,让他眼眶微微发热。
他伸出因紧张而有些汗湿的手指,极轻极轻地碰了碰女儿娇嫩无比的脸颊,动作小心翼翼,仿佛在触碰世间最珍贵的琉璃。
“初心……谢初心。”他低声唤着早已想好的名字,声音里充满了初为人父的温柔与坚定。
感念妻子温禾,即便身处富贵,手握权柄,却始终不曾忘却最初那份改善民生、扎根田土的赤诚之心。
他希望他们的孩子,也能永葆这份纯净的初心。
他轻轻抱着女儿进了产房,室内还弥漫着淡淡血腥气,但已收拾整洁。
温禾疲惫地靠在枕上,发丝被汗水濡湿贴在额角,脸色有些苍白,眼神却异常明亮柔和。
“景珩……”她声音微弱,带着笑意。
谢景珩快步走到床边,单膝半蹲下来,一手仍稳稳抱着女儿,一手紧紧握住温禾的手,送到唇边轻吻:“辛苦了,阿禾。看,我们的女儿,初心。”
温禾侧头看着襁褓中的小婴儿,眼中瞬间盈满了泪水,那是喜悦与满足的泪。
她轻轻念着女儿的名字“初心、初心”随即脸上绽放出笑意,所有的艰辛与疼痛,在这一刻都化为了无边的幸福。
“她像你。”谢景珩看着女儿,又看看妻子,唇角扬起温柔的笑意。
温禾失笑,声音低哑:“这么小,哪里看得出来……”
“我说像就像。”谢景珩语气笃定,带着不容置疑的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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