秩序,是用铁腕和银针强行塑造出来的骨架。但要让镇北关这座濒死的巨兽重新焕发生机,还需要注入希望的血肉。
沈薇深知,在绝对的恐惧面前,任何空洞的安抚都是苍白的。唯有实打实的、能握在手中的“免死金牌”,才能真正稳定军心。
在伤兵营的秩序初步建立,重症与轻症患者被严格分开,基础的消毒和护理开始运作后,沈薇将工作的重心,转向了牛痘接种。
她没有选择在条件相对较好的中军大帐,而是直接将接种点,设立在了刚刚清理出来的、相对干净通风的伤兵营一角。她要让所有兵士都亲眼看到,亲耳听到,这“神术”是如何施行的。
“韩将军,将所有百夫长及以上军官,以及目前身体状况尚可、无发热症状的兵士,分批次带到接种点前。”沈薇命令道,“周院判,准备牛痘浆液,消毒器具。”
很快,第一批被选中的,是几十名精神状态相对较好的军官和士兵。他们忐忑不安地聚集在划定的区域外,看着那些琉璃瓶中浑浊的液体,以及明晃晃要用在他们身上的小刀,眼神中充满了怀疑和恐惧。关于“种痘”的流言早已在关中传开,有人说这是以毒攻毒的仙法,也有人说这是加速死亡的妖术。
沈薇没有废话,她直接让韩青押上来一名昨夜试图冲击隔离区、被她用银针制住后单独关押的兵痞。那兵痞吓得面无人色,以为要被处决。
“诸位看好!”沈薇声音清越,穿透了窃窃私语声,“此乃‘牛痘接种’,非是毒药,而是‘疫苗’!接种之后,可保终生不再受‘虏疮’之害!”
她示意周启明亲自操作。周院判虽然心中也有些打鼓,但之前在兔子身上的成功和沈薇的绝对权威给了他勇气。他按照沈薇教导的严格流程,用白酒给那兵痞的手臂消毒,然后用消过毒的小刀划开一道极浅的痕迹,再将牛痘浆液小心地涂抹上去。
整个过程很快,那兵痞除了划破皮时龇了龇牙,并无太多痛苦。
“这就……完了?”有军官忍不住问道。
“完了。”沈薇点头,“接下来数日,他接种处会红肿、起疱,可能伴有轻微发热,如同感染了一次极轻微的‘牛疙瘩病’。待痘痂脱落,他便获得了对虏疮的抵抗力!”她目光扫过众人,“谁愿第二个尝试?军官带头!”
现场一片寂静。尽管有实例在前,但将未知的东西弄到自己身上,终究需要莫大的勇气。
就在这时,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俺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材魁梧、脸上带着一道狰狞刀疤的都尉排众而出。他是刘勇麾下为数不多还保持着部分战意的将领,名叫雷豹。
雷豹大步走到沈薇面前,撸起袖子,露出粗壮的手臂,咧嘴笑道:“沈姑娘,俺老雷信你!要不是你来了,这关早就完了!左右是个死,俺宁愿信你一回!来吧!”
沈薇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周启明再次上前,为雷豹进行了接种。
有了雷豹带头,一些原本犹豫的军官和胆大的士兵也纷纷站了出来。接种工作开始有条不紊地进行。沈薇让阿木详细记录每一个接种者的姓名、所属以及接种时间,以便后续观察。
接下来的几天,成了牛痘接种法最有力的宣传期。
第一个被接种的兵痞,手臂上果然出现了典型的局部痘疹,有些低烧,但精神尚可,依旧能吃能喝,与那些感染了真正虏疮后高烧不退、浑身脓疱、迅速衰弱的病患形成了鲜明对比。雷豹等人的反应也大致相同。
而更令人振奋的消息是,之前那几个在榆林府就被沈薇用“牛痘”接种过的黑甲卫,在进入这疫魔横行的镇北关后,尽管日夜与病患接触,却无一人出现虏疮症状!
事实胜于雄辩。
当雷豹手臂上的痘痂顺利脱落,活蹦乱跳地出现在众人面前,拍着胸脯证明自己毫无异状时,整个镇北关的士气,发生了微妙而关键的变化。
从最初的恐惧、怀疑,到将信将疑,再到争先恐后地要求接种。“种牛痘,防虏疮”成了关内最热门的话题。希望,如同星星之火,开始在这片绝望的焦土上重新点燃。
沈薇抓住时机,将接种范围扩大到所有未发病的兵士,并优先为负责尸体搬运、隔离区守卫等高风险岗位的人员接种。秩序的维持变得容易了许多,因为人们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
然而,就在疫情看似得到控制,军心渐稳之际,阴影中的毒蛇,终于露出了獠牙。
这一夜,月黑风高。
沈薇正在临时改建的医官帐内,借着油灯的光芒,研究着北境的地图,思索着狄虏可能的动向,以及疫情彻底平息后,如何帮助此地恢复生机。韩青安排了两名黑甲卫在帐外值守。
突然,一阵极其轻微的、不同于风声的异响传入沈薇耳中。她长期锻炼出的警觉性让她瞬间汗毛倒竖,几乎是本能地,她吹熄了手边的油灯,身体如同灵猫般悄无声息地滑到了帐幕的阴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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