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节的热闹如同潮水般退去,校园生活重新回归到课业与考试的日常轨道。
那幅《秋芒》带来的短暂关注与赞誉,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在扩大至某个范围后,也终究渐渐平息,湖面复归平静。
苏瑶的生活似乎也回到了某种“正常”的节奏——上课,做作业,偶尔画画,独来独往。
只是,那片平静的湖面之下,却因艺术节上那道长久的、沉默的驻足目光,而暗藏了汹涌的潜流。
林知珩在她画作前停留的画面,像一帧被刻意放慢、反复播放的镜头,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每一次回想,都会让她的心湖泛起混杂着困惑、悸动与一丝微弱甜意的波澜。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她倾注了所有情感与挣扎的内心世界。
并且,他停留了。
这代表着什么?她不敢深想,却又无法停止去想。
那座冰山之下,是否真的存在着一丝她无法理解的、对艺术或者说对她内心世界的……共鸣?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摇曳的烛火,微弱,却固执地不肯熄灭,为她原本已经决定尘封的情感,注入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危险的生机。
她不再刻意躲避关于林知珩的一切信息,但也绝不再主动靠近。
他们之间,仿佛达成了一种新的、更加微妙的平衡——一种基于那次无声驻足之后的、遥远的、各自独立的平行状态。
就在这种表面平静、内心却暗流涌动的状态下,一个偶然的发现,像一颗不经意间投入心湖的小石子,再次打破了这脆弱的平衡。
那是一个周末的下午,苏瑶窝在自己的小房间里,整理着杂乱的书桌和画具。
她有一个几乎废弃不用的社交平台小号,偶尔会用来转发一些自己喜欢的画作、记录一些零碎的艺术灵感,或者……发泄一些无人可诉的、隐秘的情绪。
这个号没有现实中的好友关注,像她的一个树洞。
她登录上去,准备清理一下之前一些过于情绪化的、幼稚的发言。
手指滑动着屏幕,目光扫过那些或明或暗的文字和图片。
突然,她的手指停顿在了一条几个月前发布的动态上。
那条动态的内容很简单,只有一张图片和一句简短的配文。
图片是她当时梦寐以求却求购无门的一本绝版画册的封面,是她非常喜欢的一位国外小众画家的早期作品集,印刷精美,数量稀少,在国内几乎绝迹。
配文也只有寥寥数字,带着明显的遗憾和渴望:
“唉,这本《寂静的回响》真的好难买,跑了好几个书店和网站都没找到,怕是与我无缘了。”
这条动态下面,只有零星几个来自陌生网友的点赞和同样表示遗憾的评论,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她早已将这件事遗忘。
然而,就在这条沉寂了数月之久的动态下方,点赞列表的末尾,一个极其不起眼的、没有任何头像和个性签名的默认灰色头像旁边,显示着一个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几乎让她心脏停跳的昵称——
L.Z.H.
林知珩。
是他名字的拼音缩写。
苏瑶的呼吸瞬间凝滞,大脑一片空白。她死死地盯着那个灰色的头像和旁边那三个字母,仿佛要将屏幕看穿。
他……点赞了?
给这条几个月前、她早已遗忘的、关于一本绝版画册的动态,点了赞?
什么时候点的?她完全不知道。
这个赞像一枚被埋藏了许久的定时炸弹,在此刻,在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轰然炸响。
为什么?
他为什么会看到这条动态?
他又为什么会点赞?
无数个问号像沸腾的气泡,在她脑海里疯狂地涌现、炸裂。
她首先排除了巧合的可能。
L.Z.H. 这个缩写并不算特别罕见,但结合他出现在她的“树洞”账号里,这巧合的概率微乎其微。
那么,他是怎么找到这个号的?这个号她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也没有任何与现实关联的信息。
他是如何像幽灵一样,悄无声息地潜入她的这片私人领地?
这个认知让她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仿佛自己一直以为安全的、不为人知的角落,早已被一双冷静而疏离的眼睛,在暗中窥视了许久。
更让她困惑的是他点赞的行为。
这代表着什么?仅仅是表示“已阅”?还是……他也认同这本画册难以购买?或者,他是在用一种极其隐晦的方式,回应她当时那份渴望而不得的遗憾?
她想起了那管来历不明的药膏,那张推过来的解题草稿纸,雨中送来的伞,图书馆里那七个字的对话,跑道上隐秘的迁就,那盒冰凉的牛奶,以及艺术节上长久的驻足……
所有那些看似孤立、充满矛盾的事件,因为这个悄然出现的“赞”,仿佛被一条无形的丝线串联了起来。
他并非对她全然无视。
他一直在观察。
用一种她无法理解、极其隐秘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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