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边筑堡的兴奋与海风的咸味渐渐被日常生活的气息冲淡。初夏的阳光日益慷慨,窗外的绿意浓得化不开。这天,念薇从早教中心接凌霄回家时,带回了一个小小的、扎着透气孔的硬纸盒,还有几片新鲜的桑叶。
“宝宝,看,妈妈给你带了新朋友。”念薇将纸盒小心翼翼地放在客厅的茶几上。
凌霄好奇地凑过去,念薇轻轻掀开盒盖。只见几片翠绿的桑叶上,趴着几条细小的、灰白色、身体一节一节、正在缓慢蠕动的小虫子。
“呀!虫子!”凌霄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小脸上露出混合着惊奇和一点点害怕的表情。他对昆虫的了解仅限于绘本和户外观察的蚂蚁、蝴蝶,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这种“肉乎乎”的小生物还是第一次。
“别怕,它们很温柔,不会咬人。”念薇柔声解释,“这是蚕宝宝,它们吃桑叶,长大了会吐丝,做成软软的、漂亮的蚕丝被和丝绸衣服。以后,就由你来照顾它们,好不好?”
“我?”凌霄指了指自己,又看看盒子里那些细小的生命,既觉得责任重大,又有些跃跃欲试。
照顾蚕宝宝,成了凌霄每天放学后的新“工作”。最初,他只是远远地看着妈妈操作:换上新鲜的、擦干水分的桑叶,用柔软的毛笔将蚕宝宝轻轻挪到新叶上,清理掉吃剩的枯叶和黑色颗粒状的粪便(念薇告诉他这叫“蚕沙”)。
渐渐地,在念薇的鼓励和手把手的指导下,凌霄开始尝试参与。他会小心翼翼地捏起一片桑叶的边缘,递给妈妈;会学着妈妈的样子,用毛笔的尖端极其轻柔地、几乎不施加任何压力地去“推”蚕宝宝挪动;还会认真地观察蚕宝宝啃食桑叶时,桑叶边缘出现的一个个整齐的小缺口,觉得神奇极了。
“它们吃得真快!”他惊叹道。
“是啊,它们要快快长大,才能完成重要的使命。”念薇趁机给他讲蚕的生命周期,从幼虫到吐丝结茧,再到变成蚕蛾。
几天后,凌霄已经完全接受了这些小生命作为家庭的“新成员”,甚至给其中最大最胖的一条起了名字叫“小白”。他的恐惧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柔的关注和责任心。每天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去看蚕宝宝,检查桑叶够不够,催促妈妈去采购新鲜桑叶。
然而,成长并非一帆风顺。一天早晨,凌霄照例去“查房”,却发现“小白”和其他几条蚕宝宝一动不动地趴在桑叶上,头胸部高高抬起,身体显得有些僵硬发亮,对新鲜的桑叶也毫无兴趣。
“妈妈!小白它们不动了!是不是生病了?死了?”凌霄的声音带上了哭腔,焦急地拉着念薇来看。
念薇仔细看了看,又轻轻碰了碰“小白”,发现它并不是完全僵硬,只是行动极其迟缓。她想起了之前查过的资料,心里有了谱。
“别急,宝宝,”念薇搂住慌张的儿子,“它们不是生病,也不是死了。它们是要‘眠’了。”
“眠?”凌霄眨着泪眼,不明白。
“就是睡觉,但和我们的睡觉不一样。蚕宝宝长大一些,旧的衣服——也就是它外面的皮——就太小了,穿不下了。所以它要睡一觉,在睡觉的时候,努力把旧皮脱掉,换上一件更大的新衣服。这个过程叫‘蜕皮’。”念薇尽量用形象的语言解释,“你看,‘小白’的头这里是不是亮亮的?那是它新旧皮分开的地方。它现在不动,是在积蓄力量,准备‘脱衣服’呢。”
这个解释让凌霄稍微安心了些,但担忧并未完全消除。“那……它能脱下来吗?会不会疼?”
“它会自己努力脱下来的,这是它长大的方式,就像你长高了需要换大一号的衣服一样。我们不要打扰它,让它安安静静地‘工作’,耐心等待就好。”
于是,接下来的大半天,凌霄陷入了另一种状态。他不再像往常那样活泼地玩耍,而是隔一会儿就轻手轻脚地走到纸盒边,屏住呼吸,仔细观察“小白”和另外几条也在“眠”的蚕宝宝。他看到“小白”的身体偶尔会极其轻微地蠕动一下,看到它头胸部与身体连接处的“亮环”似乎变得更明显了。他看得那么专注,那么耐心,连江屿下班回来都察觉到了家里的异常安静。
“我们的‘小饲养员’今天格外认真啊。”江屿走过来,也蹲下身一起看。
“爸爸,小白在蜕皮,要换新衣服。”凌霄压低声音,像在说什么重大秘密,“我们不能吵它。”
江屿赞许地点点头,陪着儿子一起安静地观察、等待。这种共同关注、静待生命变化的时刻,有种特别的宁静与庄重。
时间一点点过去。就在傍晚,夕阳的余晖斜照进客厅时,凌霄突然激动地、用气声喊道:“动了!爸爸,妈妈,快看!”
只见“小白”的头胸部猛地向后一仰,旧皮从头部开始裂开一道口子,它开始缓慢而费力地,一点一点地从那道裂口中向外蠕动、挣脱。旧皮像一件过于紧身的衣服,被它努力地褪到身后。这个过程持续了好几分钟,凌霄和江屿、念薇都屏息凝神地看着,仿佛在见证一个微小却伟大的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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