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试的第三日,应天府贡院的晨雾比前两日更浓,竟漫进了考房的窗棂,在案头的宣纸上洇出淡淡的水痕。贾宝玉将最后一块墨条在砚台里磨得极细,墨香混着雾汽漫开来,倒让紧绷的神经松快了些——今日是府试最后一场,考的是策论,题目刚由巡场官用朱笔写在木牌上,竖在考房门口:“论江南漕运积弊与革新之策”。
一、破题如劈竹:于史料中寻根由
“漕运……”贾宝玉指尖在案上轻点,脑海里瞬间铺开一张无形的地图。他记得《明史·食货志》里写“江南岁漕四百万石,半赖运河”,也记得去年在林如海书房见过的《漕运考》,泛黄的纸页上记着“苏州至通州,闸关十七处,每处索银五两,船户不堪其扰”。
他先在草稿上列下“积弊三端”:
其一,闸关勒索。引用永乐年间“闸官月俸三两,足以养廉”,对比如今“闸官私设‘过闸钱’,每船十两,岁入竟超俸禄百倍”——这是前日柳砚带来的漕户证词,那老汉攥着被撕烂的船票,说“过一趟闸,半船粮都得给官爷”。
其二,河道淤塞。天顺年间“每岁疏浚,费银五万两”,到如今“十年未修,苏州段浅处仅容小船”,去年冬月有粮船搁浅,三十石米烂在水里,漕户哭了三天——这是黛玉帮他整理的《江南水患疏》里的细节。
其三,官吏侵吞。正德年间“漕粮每石耗损不过三合”,如今“每石加耗至五升,美其名曰‘雀鼠耗’,实则大半入了私囊”——这是林如海笔记里用朱笔圈出的“心腹大患”。
写罢抬头,见窗上的雾汽凝成了水珠,顺着木框往下淌,像极了那些漕户哭诉时的眼泪。他忽然想起穿越前写论文时,曾在档案馆见过一份万历年间的漕运账本,上面的“耗损”数字逐年攀升,与此刻写下的“积弊”竟如出一辙。
二、策论如织网:于古今中觅良方
“革新之策,当对症下药。”贾宝玉换了张草稿,笔尖悬在半空,忽然想起周大人的教诲:“策论不是发牢骚,要让考官看见‘能行得通’的法子。”
他先写“治闸关”:“裁汰冗余闸官,每关留正副各一人,月俸增至五两;设‘漕户报冤箱’,凡勒索者,查实立斩——此法仿洪武爷‘剥皮实草’之威,却止用于贪腐最甚者,既显雷霆手段,又不扰吏治根基。”写到此处,他顿了顿,添上“闸官三年一换,不得在原籍任职”,这是借鉴了汉代的“回避制度”,免得官商勾结。
再写“浚河道”:“仿潘季驯‘束水攻沙’之法,以‘分段责任制’派州县官专管,每年秋收后动工,征调农户服役,可抵三成赋税——既省国库银两,又让百姓得实惠。”这主意是黛玉提醒的,她那日翻《河防一览》,指着“农闲治水,一举两得”的批注说:“百姓怕的不是出力,是白出力。”
最后写“抑侵吞”:“改‘暗耗’为‘明耗’,每石漕粮定耗损一升,由州县官立碑公示;余下‘四升’折银上缴,存入‘漕运预备仓’,以备荒年——既堵了贪腐的空子,又能赈灾,一举两得。”他特意在“立碑公示”四个字下画了波浪线,这是学了现代“政务公开”的理,却裹在“立碑”的古制里,不显突兀。
写到申时,策论已初见雏形。他揉着发酸的肩膀起身,见考房外的雾散了些,能看见贡院墙上的“明经取士”匾额,被日头照得发亮。隔壁考房传来咳嗽声,想来是有人熬不住了,他摸出黛玉给的薄荷糖含在嘴里,清凉的滋味漫开,倒想起她塞糖时说的话:“策论要像熬药,既要有猛药去疴,又得有甘草调和,不然太烈,怕人受不住。”
三、字斟如秤量:于毫厘间见真章
暮色漫进考房时,贾宝玉开始逐字打磨。见“立斩”二字太过刺眼,改作“杖一百,流放三千里”,旁边注上“《大明律》贪赃枉法条”;“束水攻沙”后添了“详见《河防一览·卷三》”,显得有据可依。
忽然发现“漕运预备仓”的设立没有说明“由谁监管”,这可是大漏洞!他立刻补写:“由巡按御史按月核查,账册一式三份,一份留仓,一份报户部,一份贴于仓外——如此,谁也做不了手脚。”写完才觉安心,这就像现代的“财务审计”,多留个心眼总没错。
案头的油灯燃到一半时,他忽然想起柳砚说的“主考官李大人是‘实务派’,最烦空谈”,又在“分段责任制”后加了段细节:“苏州段由苏州知府主理,需每月上报‘疏浚进度’,附‘淤沙量’‘用工数’,虚报者降一级调用。”这样一来,法子就落地了,不是空中楼阁。
夜深时,考房里只剩下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贾宝玉呵出的气在灯前凝成白雾,他裹紧了黛玉缝的夹袄——那袄子针脚细密,衬里还缝了层薄棉,是她听说“贡院夜寒”特意赶制的。此刻穿着,倒真不觉得冷了。
四、终卷如收网:于孤灯下盼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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