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无边无际的混沌。
林静姝感觉自己像一缕飘荡的幽魂,沉浮在光怪陆离的记忆碎片和沉重虚弱的身体感知之间。五岁孩童的本能悲痛与成年灵魂的理智分析不断撕扯,社恐对陌生环境的极致警惕又像一根始终绷紧的弦,让她即使在昏沉中也无法获得真正的安宁。唯一维系着她、给予她一丝微弱底气的,是胸口那枚紧贴肌肤的平安扣,以及其中蕴含的那个只属于她的、安静而丰饶的空间。她像一只受惊的蜗牛,本能地想缩回那个安全的壳里。
就在这浑浑噩噩的边界,一股强大的、不容忽视的热源骤然靠近。
并非熏香的甜腻,也非锦被的柔软,而是一种带着风尘仆仆气息的、阳刚而温暖的力量。紧接着,她感觉自己被一双坚实有力的手臂小心翼翼地、却又带着某种难以抑制的颤抖,整个儿地拥入了一个宽阔的怀抱。
“姝儿……我的姝儿……”
那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被粗糙的砂纸反复磨过,每一个音节都饱含着几乎要溢出来的悲痛,以及一种失而复得、生怕是幻觉的小心翼翼。
林静姝的社恐本能瞬间尖叫起来!
**陌生男性!近距离接触!肢体接触!**
每一个词都在她脑内亮起红灯。全身的肌肉在一刹那僵硬如铁,胃部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她想推开,想逃离,想把自己缩成看不见的一团。这具身体太过虚弱,她连抬手的力气都凝聚不起来,只能被动地承受着这个过于亲密的拥抱。
然而,预想中的不适和恐慌并未持续升级。
这个怀抱……很温暖。
不同于记忆中被孤儿院阿姨程序化抱起的疏离,也不同于现代社会中那些出于礼貌或目的的、保持安全距离的接触。这个拥抱是如此的……全心全意。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拥抱者胸膛的震动,听到他强健却紊乱的心跳声,咚咚咚,像战鼓一样敲击在她的耳膜上,奇异地驱散了一些她内心深处的冰冷。
他身上的气息很复杂,有长途跋涉后的尘土味,有金属铠甲残留的冰冷锋锐,还有一种淡淡的、类似于松墨的味道,并不难闻,反而带着一种沉稳踏实的感觉。最重要的是,这气息里,没有丝毫让她警惕的恶意或算计,只有纯粹的、几乎要将她融化的悲伤与珍视。
“爹爹回来了……姝儿别怕……爹爹在……爹爹再也不离开你了……”他一遍遍地重复着,笨拙地用手拍着她的后背,那力道对于五岁孩童的身体来说有些重了,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守护意味。
林静姝艰难地、一点点地掀开仿佛粘在一起的眼皮。
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棱角分明、饱经风霜的男性面孔。看起来三十许岁,下颌线条绷得很紧,上面布满了青黑色的胡茬,显得有些憔悴潦倒。他的眼眶深陷,里面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眼神却像燃着两簇幽暗的火,死死地、贪婪地锁在她的脸上,仿佛一眨眼她就会消失。
这就是……安远侯林承泽?这具身体的父亲?
记忆碎片里,关于这个父亲的形象很少,很模糊。只记得他是个常驻边关的将军,威严,疏离,一年也见不到几次。原主对他,更多的是敬畏,而非亲近。
可眼前这个人,哪里有一丝一毫记忆中“威严将军”的影子?他就像一个最普通不过的父亲,在失去挚爱后,惶恐地紧抓着唯一的骨血,那强撑的镇定下,是几乎要将他压垮的悲痛。
林承泽见女儿睁开了眼睛,那双空洞茫然的眸子望着他,心脏又是一阵揪紧。他努力想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嘴角扯动的弧度却比哭还难看。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他喃喃着,声音愈发沙哑,“都是爹爹不好,爹爹回来晚了……”
他小心翼翼地用指腹,拭去静姝眼角不知何时渗出的生理性泪水,那动作轻柔得与他布满薄茧、粗糙的手掌极不相称。
这时,门外传来细微的响动,是丫鬟端着刚煎好的药汁,怯生生地站在门口,不敢进来。
林承泽头也没回,只沉声道:“药拿来。”
那丫鬟吓得一哆嗦,几乎是小跑着将药碗奉上。
林承泽接过那只温热的瓷碗,没有立刻喂给静姝,而是先自己凑到唇边,小心地啜了一口。
苦涩的药汁在他口中滚过,他细细品味了片刻,似乎在确认温度和是否有异。这个细微的动作,让林静姝内心微微一动。在她前世有限的认知里,试药这种事,似乎只在电视剧里见过。这个位高权重的侯爷父亲,竟然为她做到这一步?
确认无误后,林承泽才用一只手臂稳稳地托着静姝,让她靠在自己坚实的胸膛上,另一只手拿起药匙,舀了半勺,轻轻吹了吹,然后才递到她的唇边。
“姝儿,乖,张嘴,喝了药身体就好了。”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他自己可能都未察觉的、哄劝的意味。
浓重刺鼻的药味扑面而来。林静姝内心是拒绝的。且不说她灵魂是个成年人,对这种被当成小孩喂药的方式本能排斥,单是这药的味道,就让她胃里翻腾。她空间里有灵泉,慢慢温养,效果肯定比这苦汤子好上一万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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