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芒种麦香绕旧舍
芒种的热风裹着麦香,漫过谢府后院的晒谷场。苏晚宁坐在葡萄架下的竹榻上,膝头摊着块粗麻布,正将新收的麦粒摊开晾晒,饱满的麦粒在掌心滚动,带着阳光炙烤的温度,指尖划过的地方留下浅浅的麦芒印记,是清晨跟着佃户们在麦田里收割的。她身旁的竹筐里堆着半筐麦穗,金黄的穗粒间还缠着几缕麦秆,穗尖的芒刺沾着细碎的尘土,筐沿系着的蓝布条打了个蝴蝶结,是三十年前教学生们做的结法,布条在岁月的风吹日晒下已泛出浅白。
又在摆弄这些新麦? 谢承渊扛着个竹编的谷筛走来,筛子边缘的竹篾已有些磨损,却被打磨得光滑如镜。他今日穿了件藏青色的短褂,袖口卷到肘部,露出结实的小臂,上面沾着些麦糠,是方才在晒谷场扬场时蹭上的。褂子前襟绣着片小小的麦穗,是苏晚宁去年用金线绣的,针脚在汗水的浸润下泛着温润的光。走近时,能看见他草鞋上沾着的麦秸秆,在青石板上拖出细碎的声响,像谁在轻轻拨动琴弦。
苏晚宁抬头时,一缕碎发粘在汗湿的额角,谢承渊伸手替她别到耳后,指腹擦过她发烫的脸颊,带着麦秆的清香气。入夏后她总爱参与农事,谢承渊便把朝堂的事都推到午后,陪着她在谷场忙活,连兵部送来的边防图都摊在麦秸堆旁的石桌上,说 老骨头闻着麦香才舒坦明心学堂的学生们说,今日要送新磨的面粉来, 她抓起一把麦粒凑到鼻尖轻嗅,我让厨房备了些麦仁粥,就着腌黄瓜吃正好。 话音未落,就见他已转身吩咐小厮,连盛粥的粗瓷碗要先在井水里镇过的细节都细细叮嘱,仿佛那不是寻常吃食,而是要供奉的玉馔。
葡萄架下的石碾子还在缓慢转动,碾盘上沾着新鲜的麦粉,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苏晚宁望着碾盘边缘那道深深的凹槽,忽然想起三十年前那个芒种,她和谢承渊在明心学堂的晒谷场教学生们碾麦,明珠不小心被碾子磨破了手指,却咬着牙不肯停手,说 先生说过,粮食是金不换的宝贝。那时的石碾子还是新打的,如今却已磨得光滑如镜,碾盘的纹路里积着经年的麦粉,像老人脸上的沟壑,藏着说不尽的故事。
在想什么? 谢承渊将一碟糖糕放在竹榻边的小几上,糕体蓬松,表面撒着层白芝麻,是用去年的陈麦做的。他挨着苏晚宁坐下时,短褂的下摆扫过满地的麦粒,带起一阵麦香,混着他身上的汗味,让人心里发暖。方才收到中原学堂的信, 他从袖中掏出张麻纸,纸角被汗水浸得发皱,说她们新改良的麦种亩产多了三石,连户部都派人去考察呢。
苏晚宁展开信纸,指尖抚过 今岁中原女子农会增至二十处,会员逾千人 的字句,忽然笑了。当年她带着学生们在荒坡试种新麦时,多少人说 女子哪懂农事,如今那些曾被嘲笑的田垄,已长出了高产的新麦,还让中原的女子有了 以农立身 的底气。信末附着张麦收图,画中女子们挥着镰刀收割的身影,最前面那个扎着蓝布头巾的,眉眼间竟有几分当年明珠的模样。她抬头看向谢承渊,正对上他含笑的目光,那目光里有欣慰,有怜惜,更有无需言说的默契,像两潭浸了夏光的湖水,一眼就能望到彼此心底。
午后的阳光透过葡萄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撒了把碎金。谢承渊扶着苏晚宁走到库房,货架上整齐码着各地学生送来的夏物 —— 漠北的羊毛毡、江南的丝绸、西域的葡萄干,最显眼的是几个陶瓮,里面装着今年新收的麦粒,瓮口贴着红纸条,写着 明心学堂第三十七届学子敬赠。最底层那个陶瓮的釉色已有些剥落,是第一届学生用学堂后山上的陶土烧制的,说 先生总爱存新麦,这瓮防潮。
你看这个, 谢承渊从瓮底翻出个布包,里面是把陈旧的镰刀,木柄已被摩挲得发亮,刀刃上还留着细小的缺口,是当年他和苏晚宁在学堂收割的第一把麦子时用的,阿砚说要把这些都陈列在学堂的农展馆,让后世学生知道,我们是从哪片麦田开始改良的。 苏晚宁摸着那光滑的木柄,忽然想起那年大旱,两人挑着水桶去浇麦,谢承渊的布鞋被泥水浸透,却笑着说 只要麦能活,这点累算什么。那时的他还能扛起半袋麦子,如今牵着她的手走过晒谷场,脚步已有些蹒跚,却依旧走得稳稳当当。
傍晚时分,明心学堂的学生们踏着麦香来了。为首的女先生穿着件土黄色的布裙,裙摆绣着细小的麦穗,是当年苏晚宁教她的 十字绣,针脚愈发细密。她捧着个红漆木箱走进来,箱子分三层,每层都垫着油纸,第一层是新磨的精粉,第二层是腌制的酱菜,第三层是几穗饱满的新麦,穗粒比寻常麦子多了三成。先生,这是我们新磨的面粉, 女先生的声音带着夏阳般的温厚,用的是改良的石磨,磨了七遍才成,蒸出的馒头又白又暄。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