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 烛映桃符守旧岁
除夕的雪光映着红灯笼,将谢府的朱漆大门染成暖融融的橘色。苏晚宁坐在堂屋的梨花木桌边,膝头铺着块正红色的绸缎,手里正用金粉勾勒着桃符上的 字,金粉在烛光下闪着细碎的星芒,是用江南学生送来的金箔碾制的,笔尖悬在纸面三寸处,腕间的银镯子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叮当声 —— 那是三十年前谢承渊送她的定情物,镯身上刻着的缠枝纹已被摩挲得光滑如镜。
又在写这些桃符? 谢承渊捧着个铜制的炭盆走进来,盆里烧着上好的银丝炭,火苗窜得老高,映得他眼角的皱纹都泛着红光。他今日穿了件枣红色的锦袍,领口和袖口都镶着圈貂毛,是去年关外学生用整张貂皮缝制的,袍角绣着暗纹的蝙蝠,是苏晚宁亲手绣的 五福临门,针脚在烛火下泛着温润的光。走近时,能看见他靴底沾着的雪粒,在青砖地上融化成小小的水洼,像撒了几颗碎玉,鞋面上还沾着片松针,是方才在院子里布置年景时蹭上的。
苏晚宁抬头时,一缕银发粘在唇边,谢承渊伸手替她别到耳后,指腹擦过她微凉的唇线,带着炭盆的暖意。入腊月后她总爱亲手写桃符,谢承渊便把礼部送来的新年章程都搬到堂屋的条案上批阅,说 老骨头守着这烛火才舒坦明心学堂的学生们说,今夜要过来守岁, 她放下金笔,指着案上堆着的红纸,我让厨房备了些饺子,就着屠苏酒吃正好。 话音未落,就见他已转身吩咐管家,连盛饺子的白瓷碗要烫到温热的细节都细细叮嘱,仿佛那不是寻常吃食,而是要供奉的玉馔。
堂屋的梁柱上早已挂好了彩灯,绢面的灯笼罩着暖黄的光晕,映得梁上悬挂的匾额 明心堂 三个金字愈发耀眼。苏晚宁望着桌角那叠泛黄的旧桃符,忽然想起三十年前那个除夕,她和谢承渊在明心学堂的茅草屋里写桃符,明珠不小心把墨汁洒在红纸上,蹲在地上直掉眼泪。那时的学堂只有两扇破门,如今却已桃李满天下,旧桃符上的字迹虽已模糊,却依旧能看出当年的笔锋,纸页间还留着淡淡的松烟墨香,是岁月也带不走的温度。
在想什么? 谢承渊将一碟蜜饯放在桌上,蜜枣和金橘码得整整齐齐,是用去年学生们送来的果子腌的。他挨着苏晚宁坐在绣墩上时,锦袍的下摆扫过满地的红纸,带起一阵细碎的纸响,混着他身上的檀香,让人心里发暖。方才收到各地学堂的拜年信, 他从袖中掏出个锦袋,里面装着十几张信笺,有洒金的,有印花的,还有用粗麻纸写的,说她们都在学堂贴了咱们教的桃符,连西域的学生都学会了剪窗花呢。
苏晚宁展开最上面那张,是用胭脂色的纸写的,字迹娟秀有力,写着 愿明心学堂薪火相传,先生福寿安康,是当年那个总爱偷学写字的阿书的笔迹。她记得阿书初入学时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如今却已成了江南有名的女先生,信里说 学生总记得先生说的,笔墨能传情,亦能传世。抬头时正对上谢承渊含笑的目光,那目光里有欣慰,有疼惜,更有无需言说的默契,像两潭浸了烛火的湖水,能照见彼此眼底的沧桑。
午夜的钟声敲响时,学生们踏着雪光来了。为首的几个已是两鬓斑白,却依旧腰杆挺直,穿着簇新的衣裳,手里捧着各式各样的年礼 —— 有漠北的羊绒毯,有江南的丝绸帕,有西域的葡萄干,还有个梳双丫髻的小姑娘捧着个竹篮,里面装着刚出锅的饺子,热气腾腾的,把她的小脸熏得通红。先生,我们来给您守岁了! 最年长的女先生声音带着激动,她穿着件石榴红的袄裙,裙摆绣着大大的福字,是当年苏晚宁教她的 盘金绣,针脚在三十余年的磨砺下愈发细密。
学生们七手八脚地布置起来,有的贴窗花,有的挂灯笼,还有的去厨房帮忙煮饺子。穿绿裙的那个女子手脚最麻利,她剪的窗花又快又好,有 年年有余,有 五福临门,还有个大大的 字,贴在窗上,被烛火一照,像朵盛开的花。苏晚宁看着她,忽然想起她当年总因家贫而买不起红纸,就在地上用树枝画,如今却成了京城有名的剪纸艺人,连宫里的娘娘都要请她去剪窗花。
谢承渊被几个年轻学生围着,听他们讲各地的趣事。有个戴银钗的妇人说,她在岭南教渔民的女儿读书,如今已有三个考上了女官;有个穿胡服的女子说,她把中原的历法传到了西域,当地人也学会了过除夕;还有个老妪抹着眼泪说,她教的学生里出了个女状元,皇上亲赐了 巾帼楷模 的匾额,说要让天下女子都以她为榜样。
苏晚宁坐在烛火旁,看着满屋子的笑脸,忽然觉得眼眶发热。她拿起桌上的金笔,在一张红纸上写下 二字,笔锋苍劲有力,是三十年来从未变过的初心。谢承渊走过来,从背后轻轻环住她,下巴抵在她的发顶,鬓边的白发与她的银丝缠在一起,像两株共生的古柏。你看, 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岁月的醇厚,咱们当年播下的种子,如今已长成了一片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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