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逊瘫在冰冷的泥地里,浑身上下每一块骨头都在叫嚣着疼痛。喉咙火辣辣的,每一次吞咽都像吞下滚烫的砂砾,那是刚才被死掐留下的印记。脸上、手上糊满了泥浆,混着汗水和一丝干涸的血迹,黏腻冰冷,散发着土腥和搏斗后的馊臭。他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了,只能像条离水的鱼,徒劳地张着嘴,贪婪地吸着带着焦糊味的冷空气。
掌心那块沾满泥污和血丝的灰白块茎,此刻成了唯一有温度的东西。他死死攥着,指甲几乎要嵌进那冰冷的硬物里。刚才搏命的凶狠褪去,只剩下劫后余生的虚脱和一种更深的茫然。
为了这么一小块玩意儿…差点就死了。
远处官道上,那群缓慢移动的流民黑点似乎更近了。风吹来隐约的呜咽和压抑的咳嗽声,像鬼魂的低语。头顶,秃鹫的盘旋轨迹似乎也朝着他这边压低了点。
不能留在这里!
一个激灵,孙逊猛地挣扎起来。他连滚带爬地远离这洼地,远离那滩差点要了他命的臭水,也远离刚才搏斗的痕迹。他几乎是凭着本能,手脚并用地朝着那个破草棚子的方向爬去。那是他唯一知道的、能算作“遮蔽”的地方。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膝盖和手肘磨得生疼。当他终于连滚带爬地扑进那散发着霉味的草棚时,一股强烈的眩晕感袭来,他直接扑倒在枯草堆里,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干咳。
棚子里比外面更冷,更暗。但至少,那几面摇摇欲坠的泥墙和漏风的茅草顶,多少隔绝了一些刺骨的寒风和…那些无处不在的、来自天空的贪婪目光。他蜷缩着,背靠着冰冷的土墙,剧烈地喘息。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紧了他的心脏。刚才那个抢食男人的凶狠眼神,那铁钳般扼住喉咙的力道,还有搏命时那种纯粹的、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野兽本能…这一切都清晰地烙印在脑海里。他以前在和平年代连架都没怎么打过,刚才却差点死在另一个同样饥饿绝望的人手里。
这乱世,人比野兽更可怕。
他摊开手,看着那块沾满泥巴和血污的“食物”。不敢再嚼了,刚才那苦涩到灵魂出窍的味道和强烈的呕吐感记忆犹新。他用破烂的袖口,小心翼翼地、一点点地擦掉上面最厚的一层泥。露出里面干瘪、灰白、带着褐色斑点的内瓤。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饥饿战胜了一切。他用指甲抠下一小块,放进嘴里,不敢嚼,只用唾液含着,慢慢软化,再一点一点,极其艰难地咽下去。
依旧是难以忍受的苦涩和土腥,胃里一阵翻腾,被他强行压了下去。这点东西,连塞牙缝都不够,反而更勾起了胃里火烧火燎的空虚感。
时间在寒冷和饥饿的煎熬中变得无比漫长。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光线似乎更暗了些。风声中,开始夹杂起模糊的人声,越来越近。
孙逊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警惕地蜷缩起来,透过破门板的缝隙往外看。
官道上,那群流民终于挪到了他棚子附近。队伍稀稀拉拉,比远处看着更凄惨。一个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得几乎遮不住身体。脸上的污垢结成了硬壳,只有一双双眼睛,空洞、麻木,像两口枯井,映不出半点生气。沉重的脚步声、压抑的咳嗽声、还有婴儿微弱的啼哭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绝望洪流。
就在队伍快要经过棚子时,一个佝偻着腰的身影突然踉跄了一下,重重摔倒在离棚子不远处的泥地里。那是个老人,枯槁得像一截朽木。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只是徒劳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破风箱似的嘶鸣。
“王伯!王伯!” 一个带着哭腔的少女声音响起。一个同样瘦弱、脸上脏兮兮却依稀能看出清秀轮廓的女孩,约莫十五六岁,背着一个更小的、同样瘦得皮包骨头的男孩,艰难地跑过来,想扶起老人。她背上那个小男孩,大概只有五六岁,蔫蔫地趴着,眼睛半闭,嘴唇干裂起皮。
“咳…咳…阿秀…别管我…带着你弟弟…走…” 王伯艰难地推着叫阿秀的女孩的手,浑浊的老眼里满是痛苦和哀求。
队伍缓慢地移动着,几乎没有人停下来。大多数人只是麻木地瞥了一眼,便继续低头前行,仿佛什么都没看见。只有少数几个同样步履蹒跚的人,眼神里闪过一丝不忍,但也只是脚步顿了一下,终究还是随着人流走了。
孙逊躲在破棚子里,心脏怦怦直跳。他看着外面那无助的祖孙三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堵在胸口。是兔死狐悲的凄凉?还是对自己同样处境的恐惧?他想冲出去帮忙,但身体沉重得像灌了铅,更重要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让他动弹不得——外面太危险了!那个抢食男人的凶狠眼神仿佛还在眼前。
就在这时,阿秀似乎用尽了力气,也没能扶起王伯。她抬起头,那双原本应该明亮的眼睛此刻充满了无助和绝望的泪水,茫然四顾。她的目光,恰好透过破门板的缝隙,和孙逊躲闪的眼神撞了个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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