岗岩石碑的余温,在指尖停留了三天。
夜凰行走在愈发崎岖、愈发异常的地带。灵骸大陆似乎在用它的方式,筛选靠近核心的旅者。岗岩留下的坐标纹路清晰印在脑海,如同黑暗海图中的灯塔,但即便沿着相对“安全”的路径,所谓的“安全”也只是意味着不被突然的法则坍陷或活跃的消化区吞噬,而非真正的安宁。
时空本身变得稀薄、粘稠、错乱。
前一刻,她踏上一片看似坚实的黑色玄武岩地面,下一步,脚底的空间骤然拉伸,短短十米距离仿佛被拉长到千米,周围的景物飞速向后退去,只有不熄之峰的轮廓在视野尽头恒定不变。她必须以混沌之力扭曲自身与空间的关系,才能“挤”过这段被拉伸的路径。
下一刻,她穿过一片弥漫着银色雾气的峡谷,时间流速骤然加快。她看到一株在灵骸大陆常见的荧光苔藓,在几秒钟内完成从孢子萌发、生长、绽放荧光、到迅速枯萎化为尘埃的完整生命周期。而她自己的心跳和思维,也仿佛被按下了加速键,一股焦躁的、生命被飞速消耗的恐慌感攥住心脏。她不得不调动秩序之力,在自身周围构筑一个短暂的、稳定的时间参照系,抵抗外部的异常流速。
重力开始跳舞。在某些区域,重力方向突然改变,指向侧方的山峰或头顶的裂隙,迫使她必须像壁虎一样在垂直或倒悬的表面上行走。空气的密度也起伏不定,时而稀薄如真空,需要闭气内息,时而又浓稠如胶水,每一步都带着巨大的阻力。
而最令人不安的,是“存在感”的模糊。行走在这些极端的法则异常区,夜凰有时会短暂地忘记自己是谁,为何在此,去向何方。自我认知的边界被混乱的法则摩擦、侵蚀。唯有灵魂深处那片基石的星空,始终散发着恒定、温暖的微光,像一个永不迷失的罗盘,一次次在她意识恍惚的瞬间,将她“拉”回自身。
岗岩的牺牲,林默的基石,七号天火冢的饥饿记忆,巡礼者的秩序执念……所有这些,如同沉重的砝码,压在她的灵魂天平上,让她不至于在灵骸大陆诡异的“失重”中飘散。痛苦吗?是的。孤独吗?从未如此清晰。但她感受到一种奇异的、向下扎根般的“沉重”——不是负担,而是锚定。她的存在,因这些记忆和牺牲的背负,而拥有了无可辩驳的“重量”。
第四天傍晚(如果天边那逐渐转为暗紫色的、流淌的光流能被称为傍晚),她遭遇了真正的阻碍。
那是一片广袤的、如同被巨大刀刃切割过的平原。平原地面是纯粹的、光滑的暗银色金属,映照着破碎天空中流淌的诡异光色。平原的尽头,就是那座灰白色的、沉默的、峰顶隐于低垂云层的不熄之峰。此刻看来,它不再遥远,仿佛再走半天就能抵达山脚。
但平原之上,列阵以待的,是光。
不是自然光,也不是能量光,而是“秩序”本身具现化的光。超过三十个巡礼者,排列成严谨的几何阵型,悬浮在平原上空。它们的光芒比之前遭遇的个体更加凝聚、更加“绝对”,散发的力场将脚下原本光滑的金属平原“熨”得更加平整、反光,每一寸都折射着冰冷、单调的秩序光辉。在它们身后,更庞大的阴影里,隐约可见更加复杂、更加庞大的几何结构在缓缓旋转,那是某种……装置,或者建筑。
夜凰停下脚步,在平原边缘一片扭曲的晶簇后隐藏身形。她能感觉到,自己已经被锁定。不是视觉或能量的锁定,而是“存在定义”层面的标记。她就像一份被标红的、亟待处理的“异常文件”,暴露在对方冰冷的扫描程序下。
“变量‘夜凰’,确认。”
“坐标:不熄之峰外缘缓冲区。”
“状态:携带高浓度混沌污染及未定义牺牲锚点。”
“威胁等级:最高。”
“执行最终协议:概念铭刻或彻底抹除。”
冰冷的、直接在意识中响起的宣告,来自阵列中央一个形态更加复杂、由层层嵌套的几何光环构成的巡礼者。它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绝对权威,仿佛在宣读宇宙定律。
“铭刻者,阿尔法。”夜凰认出了对方。岗岩的情报和那块秩序水晶中的信息,让她知晓了这个名字——净光族在灵骸大陆行动的最高指挥官,被“秩序熔炉”授权,拥有“将变量铭刻为常数”权限的存在。
“交出你体内的混沌污染核心及未定义锚点,接受秩序重定义,成为稳定常数。”阿尔法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这是你唯一可选的、符合逻辑的存在延续方式。反抗,逻辑结论为:存在性抹除。”
夜凰缓缓从晶簇后走出,站在平原边缘,与那片光的阵列遥遥相对。狂风卷过平原,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尖啸,吹动她破损的衣袍和散乱的长发。与那庞大、严谨、散发着绝对秩序威压的光之阵列相比,她的身影渺小而孤独。
但她站得很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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