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衣店后门开着,陈先生和陈太太在说话,声音压抑而激烈。
“...医生说还要五千块手术费,哪里来?”陈太太带着哭腔。
“我接夜班,多做点。”陈先生声音疲惫。
“你身体不要了?上个月才晕倒一次!”
“那怎么办?美琳的学费不能拖,儿子明年上大学...”
李萱退回来,心里沉重。这就是移民家庭的现实——永远在为钱发愁,永远在牺牲。
第二天一早,米勒导演打来电话:“怎么样?适应了吗?”
“在适应。”李萱说,“导演,我有个问题——梅为什么想当演员?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下,这不是很奢侈的梦想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这就是电影要探讨的。有些人,越是艰难,越需要做梦。不然怎么活下去?”
这天下午,艾米丽来接李萱去参加一个唐人街的社区活动——老人中心的茶话会。
老人中心在一栋老旧楼房的二楼,二十几个华裔老人聚在一起喝茶、打麻将、看电视。李萱被介绍给大家时,老人们反应各异。
“演员?演戏能当饭吃吗?”一个老伯直摇头。
“长得倒是挺俊。”一个婆婆拉着她的手,“有对象没?”
李萱坐下来,听老人们聊天。他们的话题围绕着子女、健康、物价,偶尔回忆故乡——台山的祠堂,中山的早茶,香港的茶楼。
“我儿子在洛杉矶,一年回来一次。”一个老人说,“孙子都不会说中文了。”
“我女儿嫁了白人,混血外孙漂亮是漂亮,但总觉得不是一家人...”
那种乡愁,让李萱鼻子发酸。
茶话会结束,一个穿唐装的老先生叫住她:“李小姐,听说你要演我们ABC的故事?”
“是的,先生。”
“那我给你讲个故事。”老先生坐下,“我1949年来旧金山,在餐馆洗了四十年碗。我儿子读了博士,现在在NASA工作。你说,这是美国梦实现了对吧?”
他顿了顿:“但我儿子去年离婚了,娶了个白人老婆。现在孙子孙女都不跟我姓,过年也不回来。美国梦...实现了,然后呢?”
李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演的时候,别忘了这个‘然后呢’。”老先生拍拍她的手,“我们这代人,付出了一切,但最后得到了什么?”
回洗衣店的路上,李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梅想当演员,是不是也是在寻找这个问题的答案?
晚上,美琳带她去参加一个亚裔年轻人的聚会。地点是一个地下室的咖啡馆,来的都是二十多岁的ABC,有学生、艺术家、程序员。
“这是李萱,从中国来的演员。”美琳介绍。
“哇,真的吗?”一个戴眼镜的男孩说,“你要演梅?那你知道我们这些人最烦什么吗?”
“什么?”
“被问‘你到底是哪国人’。”男孩翻了个白眼,“每次回中国,亲戚说我‘太美国了’;在学校,同学说我‘太中国了’。我到底是哪国的?”
其他人纷纷附和:
“还有‘你的英语怎么没有口音’这种问题,听起来像夸奖,其实是歧视。”
“最烦好莱坞那些亚裔角色,要么是书呆子,要么是功夫高手,能不能有点正常人?”
“我想当编剧,但制片人说‘亚裔故事没有市场’...”
李萱听着,记着。这些愤怒、困惑、不甘,都应该成为梅的一部分。
聚会散场时,一个叫凯文的摄影师拉住她:“李小姐,我有个朋友在好莱坞当选角导演,他说最近有人在打听你,不太好的那种打听。”
“什么人?”
“一个中国女演员的团队,在问你的‘黑料’。”凯文压低声音,“说你在中国有绯闻,演技被高估之类的。你要小心。”
苏灵儿。李萱心里一紧。手伸得真长,都伸到好莱坞了。
“谢谢提醒。”她说,“我会注意。”
回到洗衣店已经半夜。李萱睡不着,站在窗前看唐人街的夜景。街道安静了,只有几盏路灯亮着,偶尔有车驶过。
手机震动,是国内凌晨,赵姐发来消息:【萱姐,查到了。苏灵儿搭上了《金山》的一个投资方代表,想把你挤掉换成她。他们正在收集你的‘黑料’,包括你在威尼斯领奖时没感谢某个评委这种鸡毛蒜皮的事。】
李萱冷笑:【让她收集。我在旧金山体验生活,她在背后搞小动作,高下立判。】
【但投资方那边可能会有压力。】
【米勒导演如果会因为投资方压力换人,他就不是米勒导演了。】李萱回复,【继续盯着,有情况随时告诉我。】
放下手机,她打开剧本,翻到梅试镜失败回家的那场戏。现在她懂了——梅的悲伤不只是因为失败,还因为那种“我永远不属于这里”的孤独。
她开始写人物小传,把这几天的观察都写进去:洗衣店蒸汽的味道,老人中心的茶香,年轻人聚会的愤怒,陈太太手上的茧子,陈先生沉默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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