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河指挥部收到的电报,一天比一天厚。徐建业的桌上,来自北满各地“两面政权”的报告,不再是简单的“敌情通报”或“粮食藏妥”,开始出现些新内容。
冯仲云挑出几份,摊在于凤至面前。
一份来自方正县某屯:“保长李守田密报,已按指示,于屯东破庙开办‘夜校’,每晚有青壮三十余人识字,兼讲时事。上月成功掩护我方伤员三名,疗愈后归队。另,屯内十三名可靠青年,已秘密组织‘护屯队’,备有土枪三杆,知晓基本警戒与报信方法。”
一份来自绥化附近:“甲长王有才报,利用保长身份,借‘防匪’之名,已从伪满区公所请得十杆老旧步枪‘武装自卫队’。枪虽旧,擦拭可用。队员皆为我方安排之可靠农民,白日扛枪巡村应付检查,夜间则为我秘密交通线提供护卫。”
还有一份,字迹略显激动:“我处保长周广仁,昨日调解村民王、李两家耕牛纠纷,未报伪满警察所,自行依公理处断,双方皆服。村民私议:‘周保长处事公道,比那狗腿子强百倍。’周广仁认为,此乃确立威信之机,请示可否逐步接手村中民事调解、婚丧嫁娶等事?”
于凤至看完,指尖在报告上轻轻点了点:“从藏粮护人,到办学练兵,再到管事断案……他们步子迈得不小。”
“水到渠成。”冯仲云道,“鬼子只顾抢粮抓丁,哪管百姓死活。这些保长甲长,帮大家躲了祸事,分了粮种,自然就有了说话的份量。老百姓眼里,他们比那些只知要粮要命的伪官,更像‘官’。”
“像官还不够。”于凤于摇头,目光深远,“要让他们成为老百姓心里真正的‘主心骨’。告诉这些同志,胆子可以再大一点。只要不暴露,不引来鬼子大队清剿,那些伪满区公所、警察所懒得管、管不了的‘闲事’,比如春耕争水、邻里口角、孤寡照料,都可以接过来管。规矩就一条:公平。用咱们的道理,办老百姓的事。”
这道默许的指令,像给暗流加了一道闸门,水流更急,也更隐秘地冲刷着日伪统治的根基。
在北满广袤的农村,“两面政权”悄然升级。保长们不再仅仅是情报员和掩护者。他们开始组织村民修桥补路——当然,是通往山里根据地的“便道”;他们以“防匪保境”为由,将青壮编成“更夫队”、“巡夜队”,名正言顺地进行准军事训练;他们甚至秘密推行一种粗糙的“互助组”,几家劳力互换,帮军属、帮孤老耕种。
白天,村子依然悬挂着伪满的“五色旗”,保长见了日伪人员照样点头哈腰。可到了夜里,或者日伪人员离开后,这里运行的是一套截然不同的秩序。鬼子征粮的数额,总能被种种“合理”的理由降到最低;抗联需要的物资和情报,总能悄无声息地筹集传递;受了冤屈的百姓,开始知道不去伪警察所,而是悄悄敲开保长家的后门。
日伪控制的城镇,渐渐成了一座座孤岛。出了城门不远,就是另一片天地。鬼子的小股部队,再不敢轻易下乡。他们发现,以前那些温顺的“良民”,眼神里多了些看不懂的东西;问起“匪情”,永远是一问三不知;想找个向导,全村都成了“路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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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在同一时间,千里之外的辽西,朝阳县一片贫瘠的山沟里,几个身影借着夜色摸进一处隐秘的山洞。
洞内篝火熊熊,映亮了几张饱经风霜的脸。为首的是个精瘦的中年汉子,名叫雷鸣,原是于凤至在辽西建立根据地时的区小队队长,主力转移时奉命留下坚持。
“老雷,你看看这个!”一个年轻干部兴奋地将一本油印的小册子塞到他手里,封面上是简陋的字:《北满根据地建设及两面政权工作经验摘要》。
雷鸣就着火光,一页页仔细翻看。里面没有空话,全是北满那边如何组织生产、如何建立“两面政权”、如何对付日伪征粮的具体办法。他的手有些发抖,不是冷,是激动。
“好东西……真是好东西!”他抬起头,眼中燃着火,“咱们这憋屈日子,到头了!”
辽西的坚持,比北满更艰难。这里离关内日军重兵集团更近,压力更大,根据地更零散。雷鸣他们东躲西藏,勉强维系着几支小游击队,更多时候是保存自己,难以有效打击敌人。
小册子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新思路。
雷鸣立刻召集骨干,对照着小册子,琢磨辽西的办法。
他们没有北满那么广阔的深山老林,但有连绵的丘陵和复杂沟壑。他们立刻改变了策略,不再追求固定的营地,而是将队伍化整为零,以班排为单位,分散嵌入各个山村,与老百姓同吃同住同劳动。
他们选择那些最痛恨日伪、有亲属被杀害的贫苦农民,悄悄发展。没有枪,就用锄头、镰刀,先组织起来。借鉴北满经验,他们也开始尝试接触那些“被迫当官”的保甲长。
在朝阳县蛤蟆沟,保长是个叫韩老四的鳏夫,儿子被鬼子抓去当劳工死在了煤窑。雷鸣亲自摸上门,开门见山:“韩保长,想给儿子报仇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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