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山在窝棚的黑暗中坐了许久,久到窗外的虫鸣都稀疏下来。
他最终站起身,动作僵硬地开始收拾那少得可怜的行李——几件换洗的旧衣,一点散碎银两,还有那把他用得最顺手的匕首。
他最终还是决定独自离开。在天亮之前。
那丫头的承诺,他不能当真,也不敢当真。
他宁愿她明天早上在老槐树下空等一场,哭一场,然后死心,回到她那个看似普通却藏着莫测高深的爹身边,平平安安地过一辈子。
这大概是他能为她做的,最后一点事。
他系好那个小小的包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带着霉味的空气,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木门,迈步踏出。
脚步刚落地,他就僵住了。
清冷的月光下,窝棚外的阴影里,一个小小的身影正蜷缩在那里,抱着膝盖,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
听到开门声,那身影猛地惊醒,抬起头——
是江无花!
她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眼睛红肿,但看到秦山出来,尤其是看到他肩上那个小小的包袱时,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落满了星光。
她一下子跳起来,因为蹲得太久,腿脚发麻,踉跄了一下才站稳。
“秦叔!”
她声音里带着雀跃和一种如释重负,“我爹他……他同意了!”
她急急地说道,像是要证明什么,语气里充满了孩子气的、试图让一切看起来理所当然的努力。
秦山看着她,看着她强装出来的兴奋底下,那丝无法掩饰的不安和懵懂。
只觉得一股血气猛地冲上头顶,眼前阵阵发黑。
同意了?
那个李长生……他竟然同意了?!
他怎么可能同意?!
他明明……
巨大的荒谬感忽然一种被推向绝境的愤怒席卷了秦山。
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地低吼出来,想抓住这丫头的肩膀狠狠摇晃,问她知不知道前面是什么!
问她那个爹到底在想什么!
但他最终什么也没做。
只是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疼痛让他维持着最后一丝理智。
他看到了江无花眼中那份信任和期盼,也看到了她深处的不安。
他知道,此刻任何拒绝和恐吓,都可能让这丫头崩溃,或者做出更不理智的事情。
他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死水般的沉寂和一种认命般的麻木。
“……走吧。”
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他没有再看江无花,转身朝着客栈的方向走去。
脚步沉重得像是拖着镣铐。
江无花愣了一下,赶紧小跑着跟上,心里那点兴奋,很快被秦山身上散发出的沉寂所淹没。
她偷偷看着秦山紧绷的侧脸,心里七上八下,隐隐觉得,事情好像并不像她想象的那么……简单和热血。
客栈里灯火通明。
七皇子似乎早已料到他们会来,并未歇息,正坐在厅堂里,就着一盏孤灯看书。
那个如同影子般的老仆,依旧垂手立在他身后。
见到秦山带着江无花进来,七皇子放下书卷,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温和笑容,目光落在江无花身上:“哦?这位小友是?”
他的笑容很温暖,声音也很好听。
但江无花却莫名地感到一阵寒意,下意识地往秦山身后缩了缩,小手紧张地揪住了秦山的衣角。
让她下意识想起爹说的话:‘小心那些笑起来很好看的人。’
她觉得这个公子哥的笑,好像假的,像是画上去的一样,看得她心里发毛。
秦山身体僵硬,将江无花稍稍挡得更严实一些,声音干涩:“她想跟着。请公子……成全。”
七皇子挑眉,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转,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
“既是秦将军看重的人,自然无妨。小小年纪,有此胆魄,难得。跟着便跟着吧,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答应了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江无花听着,心里却更加不安了。她总觉得,这个公子看她的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人,更像是在看一件……物品。
……
冷小饿像往常一样早起,却发现灶台是冷的,屋里没有热饭的香气。
李长生罕见地没有瘫在柜台后,而是坐在堂屋的桌边,面前放着一碗早已凉透、一动未动的稀饭。
“恩公……无花呢?”
冷小饿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声音有些发紧。
李长生眼皮都没抬,声音沙哑:“走了。”
“走了?去哪了?”
冷小饿一愣,没明白。
“跟那姓秦的,闯江湖去了。”
李长生说得极其平淡,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轰隆一声!
像是一道惊雷在冷小饿脑子里炸开!
他瞬间僵在原地,脸上血色尽褪,瞳孔收缩。
走了?
跟秦山?
闯江湖?
那个连杀鸡都不敢看、笑起来眼睛像月牙一样的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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