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邮轮“达契亚”号拉响汽笛,缓缓驶入康斯坦察港。这座黑海明珠的海港,此刻被装点得前所未有的隆重。码头上,罗马尼亚的红黄蓝三色国旗与王室旗迎风招展,军乐队身着笔挺礼服,严阵以待。一支规模可观的王室卫队和仪仗队排列成整齐的方阵,阳光下,步枪的刺刀闪烁着寒光。
埃德尔王储站在上层甲板的最前端,一身剪裁合体的罗马尼亚陆军少将军常服,外罩深蓝色斗篷,帽檐下的目光沉静地扫视着这片他离开了数月的故土。海风带着黑海特有的咸腥气息扑面而来,与伦敦的泰晤士河雾霭是截然不同的味道。这是一种熟悉而又带着几分陌生的归属感。
相较于离开时的低调,眼前的欢迎场面堪称盛大。这不仅仅是一场欢迎仪式,更是一场精心编排的政治宣告——向整个罗马尼亚,乃至所有关注巴尔干局势的国家宣告,王储的英国之行取得了圆满成功,他携带着重要的成果与声望归来。
在人群的最前方,一个熟悉而威严的身影尤为醒目。国王卡罗尔一世,他的“祖父”,亲自来到了康斯坦察迎接。老国王没有穿军装,而是一身深色礼服,手持元帅权杖,雪白的胡须修剪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混合着自豪与期盼的神情。他亲自到场,这本身就是一个意义非凡的信号,是对埃德尔此行价值的最有力肯定。
舷梯架设完毕,埃德尔深吸一口气,稳步走下。他的步伐坚定,身姿挺拔,经过数月外交场合的历练,他身上那份属于王储的威仪愈发内敛而深沉。
“陛下。”埃德尔在卡罗尔一世面前立正,右手标准地举至帽檐,行了一个庄重的军礼,随后微微躬身。
卡罗尔一世没有立刻让他起身,而是上前一步,伸出宽厚的手掌,重重地拍了拍埃德尔的肩膀。这个动作超越了严格的宫廷礼仪,带着长辈对出色晚辈的赞许与亲昵。
“起来,我的孩子。”老国王的声音洪亮,带着不易察觉的激动,“欢迎回家!你在伦敦做的事,传来的每一份报告,都让我,让整个罗马尼亚感到骄傲!”
他拉着埃德尔的手臂,让他转向码头上的人群和众多前来报道的国内外记者。刹那间,军乐队奏响了激昂的罗马尼亚皇家进行曲,礼炮轰鸣,码头上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士兵们举起手中的步枪,向归来的王储致意。无数的鲜花和彩带被抛向空中,记者的相机快门声如同密集的雨点。
埃德尔面向人群,挥手致意。他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既不显得过分激动,又充分表达了对民众热情的回应。他能够感受到那些投向他的目光中蕴含的热切——那是对国家未来的期望,对他这位年轻王储所展现出的能力与气度的认可。
“你看到了吗,埃德尔?”卡罗尔一世在他耳边低语,声音被淹没在喧嚣中,但清晰地传入埃德尔耳中,“这就是人民的心声。他们渴望一位能带领罗马尼亚走向强盛的领导者。你这次在英国,不仅巩固了外交,更赢得了人心。”
埃德尔微微颔首,低声道:“这一切都离不开您的支持与指引,陛下。我只是尽力履行了我的职责。”
“职责……”卡罗尔一世咀嚼着这个词,目光深邃,“你的职责,远比一次成功的外交访问要沉重得多。但你已经证明了你的能力,也证明了你的眼光。”他话锋一转,声音压得更低,“布加勒斯特那边,已经有人坐不住了。你的归来,对某些人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埃德尔眼神微凝,但脸上的笑容未变。他明白老国王的意思。他在英国赢得的声音和支持,在国内必然会触动某些势力的利益。那些依附于旧有秩序、习惯于在封闭环境中攫取权力的保守派贵族和官僚,以及那些对王权加强心怀警惕的激进自由派,都不会乐见一个声望日隆、手段强硬的王储。
简短的欢迎仪式后,埃德尔陪同卡罗尔一世登上了返回首都布加勒斯特的皇家专列。车厢内部装饰奢华,如同移动的行宫。当列车缓缓启动,将康斯坦察的喧嚣抛在身后,驶向广袤的瓦拉几亚平原时,气氛才稍微放松下来。
侍从送上咖啡后便恭敬地退下,车厢内只剩下祖孙二人。
“现在,没有外人了,”卡罗尔一世靠在舒适的丝绒座椅上,目光锐利地看向埃德尔,“告诉我,除了明面上的外交公报和那些技术合作意向,你在伦敦最大的收获是什么?我要听你真实的想法。”
埃德尔知道,这才是真正的考验。他沉吟片刻,没有急于回答那些具体的石油设备采购或潜在的贷款谈判,而是提到了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名字。
“是思想,陛下。”埃德尔缓缓开口,他的目光投向车窗外飞速掠过的田野和村庄,“或者说,是一种氛围,一种对变革和进步的普遍认同感。在伦敦,我感受到的不仅是帝国的强大,更是它那种几乎融入血脉的、对新生事物的追逐和利用的能力。从议会里关于社会改革的辩论,到皇家学会中对电力和内燃机应用的狂热,再到……一些有远见的人士对国际格局未来的洞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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