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五日上午,原本已经打算闭门谢客的孔安国召集孔、孟、严、曾、荀、贡等儒家嫡系驻曲阜的代表到孔府会晤,我也有幸在侧桌列席。
为了开这个会,孔安国提前服用了大量丹药,为的是在会上不要不停咳嗽。他将《三坟·归葬》的译本交予诸人,向儒家内部正式宣布“鲁壁藏书”的《三坟·归葬》已由他训诂完毕。
以孔延年为代表的儒家诸人初读到《三坟·归葬》的一些译文心里应是不快的。因为这个书的核心思想变成了道家的寂灭复归和清静无为。但是他们也无法反驳必须按照这个思路翻译才能让《三坟·归葬》行文通顺、要表达的中心思想清晰。
在不同意见者都被孔安国说服后,孔安国提出了一个观点叫“儒道同源”。他号召儒家内部不要被“显学”、“独尊”的包袱影响严谨治学的心态,也不能因为一时被帝王家看重而起妄自尊大的心思。在儒家文化的溯源问题上,儒生更要尊重历史——《连山》、《归葬》和《周易》既是儒家思想的源头也是道家思想的源头,不能因为儒家重视入仕、目前得到君王的认可而去打击道家。他还以文景时期道学为显学时,道家对儒家的宽容为例,希望儒家众人要有足够的胸襟、见识和气魄,平等看待先秦诸子、稷下各派,哪怕与儒家“相爱相杀”数百年的墨家和在前秦时对儒家极尽打击之能事的法家都不要去刻意针对攻击。
在这段讲话的最后,孔安国提出了一个观点:“我等儒家清流,治学修身要达到的最终目的是约束帝王公卿以利天下万民,而不是取悦帝王公卿以奴役万民。若谁怀着取悦君王之心而罔顾天下大义,那么他就不配再称为夫子门徒!即使他位高权重、茂名九州,天下儒生也会唾弃他!”
孔安国的话让我想起一个人——公孙弘。我觉得孔安国应该是在内涵他。其实之前,司马迁在和李敢聊天时也提到过这位“奉祀君”孔安国,但是司马迁佩服的儒生始终是“当世孔夫子董仲舒”,他觉得孔安国就是血统尊贵、学问不算丢祖宗脸的儒学世家子、吉祥物。
不过在协助孔安国治学几天、尤其是听他在儒家显贵家族的内部会议的这番表态后,我觉得孔安国是个有思想、有格局的大儒,并不是单纯的儒学世家子、吉祥物。他在儒学被定位显学的今天能正视“儒道同源”、能说出要宽容诸子百家和稷下各派的学问,并能公开说出在“心怀天下苍生”和“取悦帝王公卿”中作出正确选择,说明他真的不止是一个只是被用来当吉祥物、主持国家重大仪式的工具人。
应该是之前有所沟通,孔安国说话之后点名让他的老侄子孔延年也进行了讲话。孔延年在讲话中认同了孔安国儒道同源、显学胸襟和入仕为民的三大主张,同时隐晦承认了自己治家不严的错误。
在会议的最后阶段,孔安国向众人宣布:他已经收到正在临淄的刘彻关于同意他请辞“奉祀君”并封孔延年为继任“奉祀君”的旨意。他告诉众人:在元狩六年十月初一的甘泉宫“雍五畤”大典中,皇帝刘彻将正式宣布孔延年为继任“奉祀君”,届时孔延年将正式开始以“奉祀君”身份协助天子完成祭祀。(谁知天命按:元狩年仍依秦朝旧历,以十月为一年之首。元朔六年十月、元狩三年十月、元狩六年十月均为“雍五畤”传统中“三年一郊”的年份,为国家最重要的祭祀活动。)
在宣布完这个决定后,孔安国将象征“奉祀君”身份的“鲁壁竹简书”《论语》交给了孔延年,并宣布自明日起正式“闭门谢客”。
在会议的最尾声,孔安国将象征监督孔氏子孙德行的“白玉犭贪”交给了贡辅,并很出人意料的将一片陈旧的过火竹简交给了我。
后来贡辅告诉我:“白玉犭贪”是儒生监督孔家子孙德行的象征,孔安国在很久之前就宣布了会把这个东西交给子贡后人——当年孔子死后子贡守孝六年,并实际担负起儒学传播的重任,“白玉犭贪”交给贡辅自然是实至名归。
而那个给我的竹简叫“被火残简”,是在秦皇焚书坑被捡回的原版《论语》的遗骸,据说是某儒生以自己被焚的代价捞出来的,它象征着儒生的使命底线。在孔安国之前,“被火残简”一直由“奉祀君”本人保管。孔安国以前也曾放话:会把这个“被火残简”交给适合的人保管,保管者有“为儒家正风气”的权力。在之前的风传中,有传“被火残简”已经交给董仲舒,也有传交给了司马迁的父亲司马谈或儒生伏胜、欧阳生、儿宽等。但是这时,孔安国将这个竹简交给我,实际上也就是把天下儒生的“道义监督权”交给了我。其实在座儒家高门代表,除了贡辅算是对我知根知底、孔延年略微了解我,别人都对我一无所知。孔安国后来让孔延年对外介绍我的统一口径是“道家正宗传人”,以“儒道同源”的名义被聘“为儒家正风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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