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的冲突暂告段落,但弥漫在江南分舵内的压抑与尴尬却并未随之消散。殷野王被南宫琰一番训诫,又当着众多下属的面被女儿痛陈过往是非,可谓是颜面扫地,心中五味杂陈,吩咐手下安排好南宫琰和小昭的住所后,便铁青着脸,借口处理事务,匆匆离开了前院,想必是去找他那惹下祸端的二娘对质或发泄怒火去了。
殷离则被安置在一处僻静的厢房,门口有两名女弟子“伺候”,实则也带有看守之意。她自始至终冷着一张脸,对任何问话都置之不理,仿佛一尊失去灵魂的、充满仇恨的美丽雕塑。
接下来的两日,分舵内的气氛都有些微妙。南宫琰与小昭并未急于离开,一方面需要稍作休整,另一方面,南宫琰也觉殷离之事颇为棘手,不能置之不理。他让殷野王暂时不得去打扰殷离,一切待她情绪稍稳再说。
打破僵局的,是小昭。
同是女子,又自幼经历坎坷,小昭对殷离的遭遇更能感同身受。她看得出殷离冰冷外壳下的痛苦与孤独,那不仅仅是仇恨,更是一种被至亲背叛、失去依靠后的绝望。
这日午后,小昭端着一碗精心熬制的、散发着清甜香气的莲子羹,轻轻敲响了殷离的房门。
门口的侍女见是小昭,恭敬行礼。小昭柔声道:“两位姐姐辛苦了,我去看看殷姑娘,给她送些点心。”
屋内毫无声息。
小昭也不气馁,自行推门而入。只见殷离抱膝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望着窗外庭院里的一棵枯树怔怔出神,阳光照在她苍白却轮廓精致的侧脸上,竟有种脆弱的美感。听到开门声,她头也不回,只是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又浓郁了几分。
“殷姑娘,午后的阳光正好,但也容易燥热,我熬了碗冰镇莲子羹,最是清热去火,你尝尝看?”小昭将白瓷碗轻轻放在她身边的矮几上,声音温柔似水。
殷离恍若未闻,连眼皮都未曾动一下。
小昭在她旁边的绣墩上坐下,并不在意她的冷漠,自顾自地轻声道:“这江南的莲子,倒是比我们西域那边的要饱满清甜许多。小时候,我娘……我身体不好,家人也常给我熬些羹汤补身子。其实有时候,有人能惦记着给你熬一碗汤,也是一种福气。”
殷离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依旧没有说话,但紧绷的肩颈线条似乎缓和了一丝。
小昭看着她手腕上那若隐若现的、因为练功而泛起的诡异淡青色脉络,眼中掠过一丝心疼,轻叹道:“殷姑娘,你这武功……练起来一定很辛苦吧?我虽不懂武功,但也看得出,这力量似乎……在侵蚀着你。”
殷离猛地转过头,眼神锐利而警惕地盯着小昭:“你懂什么?这是我自己的力量!没有它,我早就死了!没有它,我怎么报仇?!”她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偏执的疯狂。
小昭并未被她的态度吓退,反而迎着她的目光,真诚地说:“我或许不懂你的仇恨,但我懂得痛苦。被至亲之人伤害、抛弃的痛苦,日夜煎熬、无处诉说的痛苦……殷姑娘,报仇之后呢?你得到了力量,却也失去了很多,比如……你的容貌本该更光彩照人,你的身体也不必承受这般折磨。”
她的话,轻轻敲打在殷离心防最脆弱的地方。殷离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那原本光滑的肌肤下,确实隐隐有毒素沉积的痕迹,这也是修炼那毒功必须付出的代价之一。她何尝不知这武功的歹毒害处?只是仇恨支撑着她,让她别无选择。
“失去?我早就什么都没有了……”殷离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除了这身武功和报仇的念头,我还有什么?”
“你还有你自己。”小昭轻轻握住她冰冷的手,殷离下意识地想挣脱,却被小昭温柔而坚定地握住,“公子说得对,殷姑娘,仇恨是毒药,伤人也伤己。我相信你的母亲,最希望的绝不是看到你变成现在这样,被毒功折磨,心中只有恨意。她一定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平安喜乐。”
提到母亲,殷离的泪水终于再次无声滑落。她猛地抽回手,扭过头去,肩膀微微抽动,压抑着哭声。
小昭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陪着她,将那碗莲子羹又往她手边推了推。
自那日后,小昭便时常去找殷离说话,有时聊聊江南的风物,有时说说西域的见闻,偶尔也会提及一些南宫琰的事情,但从不刻意打探她的过去。她就像一泓温柔的清泉, 慢慢地浸润着殷离那颗被仇恨冰封的心。
南宫琰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欣慰。他也偶尔会去殷离的院子,有时是和小昭一同前去,有时是独自一人。他并不多言,只是有时会看似随意地指点一下院内弟子练功,所言之精妙,往往让旁听的殷离也暗自心惊,不由自主地被吸引。有时,他也会带来一些罕见的、能稍稍缓解毒功反噬之痛的药材, 放在她的窗台上。
接触多了,殷离虽然对南宫琰依旧保持着一份距离,但眼中的警惕和敌意已渐渐淡化。她知道这个年轻的明教教主武功深不可测,地位尊崇,但却并无盛气凌人之态,反而有种令人心安的沉稳与智慧。尤其看到他和小昭之间那种默契与温情,心中某处柔软的地方似乎也被悄然触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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