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伯”用最后的气力,艰难地转过头,浑浊带血的目光,越过冰冷的空气,落在陈无戈震惊的脸上。他的嘴唇翕动着,鲜血不断从嘴角涌出,一只手颤抖着,无比艰难地伸进自己血迹斑斑的怀中,摸索着。
然后,他掏出了一样东西。
一块色泽温润、边缘圆滑,却被大量鲜血浸透的玉佩!
玉佩中央,雕刻着一个古朴的符号,形似刀锋插入大地。玉佩表面布满了细密的裂痕,仿佛曾经碎裂又被精心粘合,裂痕中隐隐有暗红色的光晕流转。
“周伯”死死地、用尽生命最后一点力气,将那枚染血的玉佩,塞进了陈无戈下意识伸出的左手掌心!
玉佩入手,滚烫!
并非沾染了鲜血的温度,而是其内部仿佛有某种沉睡的东西被剧烈的情绪与死亡气息所激荡,骤然变得灼热!它紧紧贴着陈无戈的掌心皮肤,甚至开始微微地震动、搏动起来!一股熟悉而又陌生的血脉共鸣感,如同电流般,顺着他的手臂,直冲心脏,与他体内沉寂的战魂印记产生了强烈的呼应!
“拿……拿好……” “周伯”的声音已经微弱如游丝,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这是……你父亲……临死前……托付给我的……‘种子’……真正的……钥匙……”
话未说完,他眼中的光芒急速黯淡,头一歪,整个人如同被抽空了所有支撑,软软地倒在了冰冷血泊之中,再无生息。
那根陪伴了他不知多少年的枣木拐杖,从中断成两截,一截滚落在地,另一截还被他无意识的手紧紧握着,浸在血里。
一切发生得太快,从杀手暴起,到“周伯”扑身挡刀、塞玉、身死,不过两三个呼吸的时间!
另外两名杀手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动作一滞。
陈无戈站在原地,左手死死攥着那枚滚烫、震动、带着逝者体温与鲜血的玉佩。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他没有去看倒地的“周伯”,也没有立刻去追击那两名停滞的杀手。
他脑海中,一些早已模糊、甚至被刻意遗忘的画面,如同沉渣泛起,与此刻的情景重叠、交织……
八岁,雪夜,边陲小镇外的破庙。 老酒鬼浑身酒气,牵着他冰冷的小手,深一脚浅一脚地路过一个被狼群袭击后废弃的村庄。风雪呼号,他在结冰的庙门口,看到了那只被遗弃的、盖着破布的竹篮。篮中女婴气息微弱,锁骨处那抹赤红在雪光下如同鬼火。就在他弯腰抱起她的那一刻,左臂那道自幼便有的旧疤,毫无征兆地崩裂,渗出了温热粘稠的鲜血。他当时只以为是冻疮开裂,痛得龇牙咧嘴。
后来,在颠沛流离的岁月里,他陆陆续续从一些零星的传闻、老酒鬼的醉话、乃至周伯偶尔的叹息中拼凑得知——那一年,那一个雪夜,正是遥远的帝都,显赫一时的武道世家“陈家”,因卷入莫名的纷争,一夜之间被神秘势力覆灭,满门尽屠,宅邸焚毁的日子。据说,只有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嫡系血脉,被忠仆拼死送出,不知所踪。
那个孩子,据说身上带着陈家传承的信物。
而那个雪夜,他捡到了阿烬,左臂刀疤首次流血。
周伯(真正的周伯)在祖地外围隐姓埋名,暗中守护了十二年,等待的,就是这个“种子”回归的时刻。
他……不是来“迎接”少主的。
他是来,用自己的生命作为最后的屏障与信号,确保这枚象征着陈家最后希望与传承关键的“种子”——这块染血的玉佩,能交到真正的继承者手中。
陈无戈缓缓蹲下身,伸出未持刀的右手,轻轻地将地上老人那双至死未能完全阖上的、浑浊却仿佛带着一丝欣慰的眼皮,抚合。
老人的面容,在血污之下,呈现出一种异样的平静与解脱,仿佛肩上扛了太久太重的担子,终于可以放下。
陈无戈沉默地站起身,将那块依旧滚烫、震动的玉佩,小心地塞进自己怀中,紧贴心口的位置。断刀依旧挂在腰间,粗糙的麻布刀柄,早已被他掌心的汗水与血渍浸得有些滑腻。
他没有说话,只是抬头,看向那扇歪斜的、通往陈家祖宅内部的破败门洞。
眼神之中,有什么东西沉淀下来,变得更加坚硬,也更加……苍凉。
“进去。” 他开口,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阿烬默默点头,走到他身侧。
两人并肩,跨过了那道沾满鲜血、象征着死亡与守护的门槛,踩在院内铺满碎石与枯草的荒芜地面上。
宅院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加破败、凄凉。
目之所及,尽是断壁残垣。大部分房屋的墙壁早已倒塌,只剩下半截焦黑的墙基,无声地诉说着当年那场大火的惨烈。几根侥幸未完全焚毁的粗大房梁,如同巨兽的骨骸,斜斜地插入地面或倚靠着残墙,上面覆盖着厚厚的尘土与蛛网。原本应是庭院的地方,如今长满了半人高的枯黄荒草,在晨风中瑟瑟发抖。一股浓重的、经年不散的焦土与朽木混合的衰败气息,弥漫在空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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