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是这片戈壁唯一的歌者,此刻却奏响着呜咽的挽歌。
它裹挟着粗粝的沙尘,狂暴地席卷过空寂、陡峭的沙崖,发出尖利又沉闷的呼啸,仿佛无数亡魂在哀嚎。
崖顶,那柄曾饮血无数的精钢长剑,此刻孤零零地斜插在松软的沙土中,剑身黯淡无光,残留的血迹在风沙的侵蚀下变成深褐色的斑驳。
剑柄上系着的、曾象征主人身份与豪情的赤色剑穗,在风中徒劳地舞动了最后几下,如同垂死蝴蝶最后的振翅,终于耗尽了所有力气,颓然垂下,沾满了厚重的、混合着血污的尘沙,沉甸甸地贴在冰冷的金属上,再无生气。
崖下,是吞噬一切的流沙地狱。翻滚的金黄色沙浪,如同被无形巨手搅动的沸水,又似一张贪婪无厌、深不见底的巨口,正以一种令人心悸的速度合拢。就在刚才,它已冷酷地、毫不留情地吞噬了那三道相拥坠落的身影——一对用生命相互守护的夫妻,一个懵懂却被迫承受了太多苦难的孩子。
巨大的沙涡在吞噬点疯狂旋转、塌陷,边缘的沙粒如同瀑布般向内倾泻,发出沉闷的“簌簌”声。空气中,浓烈的、带着铁锈般甜腥的血腥味与绝望的气息,仿佛凝固的油脂,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幸存者的鼻腔和心头,挥之不去,令人窒息。
侥幸活下来的商队成员,如同被抽走了魂魄的泥塑木雕,僵硬地伫立在距离沙崖稍远的安全地带。他们脸上,劫后余生的茫然尚未褪去,便被那惨烈一幕烙下的深刻惊悸所覆盖。
有人目光呆滞,直勾勾地盯着那仍在缓缓塌陷的沙涡中心,仿佛灵魂也被吸了进去;有人双腿发软,瘫坐在地,身体不受控制地筛糠般颤抖;角落里,一个年轻的伙计终于压抑不住,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啜泣,眼泪混合着脸上的沙土,冲刷出浑浊的泪痕;还有几个虔诚些的驼夫,面朝着沙崖的方向,双手合十,嘴唇无声地翕动,眼神空洞,不知是在祈祷亡魂安息,还是在祈求这片吃人戈壁的宽恕。
商队的首领,一个名叫马魁的壮硕汉子,此刻也是眼眶通红,布满老茧的大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肉体的疼痛强行压制着内心翻江倒海的悲痛和自责。他深吸了一口带着血腥味的空气,沙哑着喉咙,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都愣着干什么?!想留下来陪葬吗?!收拾!收敛弟兄们的尸首!看看还有没有活气的!能动的都动起来,处理伤口!清点货物和牲口!动作快!”
他的命令如同鞭子,抽打在众人麻木的神经上。这片无情的戈壁,如同最冷酷的监工,从不给悲伤留下喘息的空间。生存的本能压倒了悲恸,人们开始艰难地移动,在狼藉的营地中寻找同伴冰冷的躯体,用粗糙的布条包裹狰狞的伤口,清点着被劫匪洗劫后所剩无几的驼队和货物。空气中弥漫着伤者的呻吟、压抑的哭泣和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重死寂。
就在最后几具同伴的遗体被随意地用草席包裹好,准备放置在驮架上,商队的人们紧张地拉紧神经,准备迅速撤离这个充满血泪与绝望的伤心之地时——突然间,异变毫无征兆地发生了!
那片曾经吞噬了林晚一家的巨大沙涡,此刻竟然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突兀地停止了流动!就在前一秒,那流沙还在贪婪地吞噬着一切,缓缓地塌陷着,仿佛永远不会停止。然而,就在这一刹那,它却像是被施了魔法一般,瞬间变得僵硬,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这诡异的静止仅仅持续了不到一个心跳的时间,紧接着,那原本死寂的沙涡就像是被投入了一块烧红的烙铁,猛地剧烈翻滚、鼓胀起来!原本金黄的沙粒,以惊人的速度染上了一种令人心悸的、暗沉如凝固血液般的红褐色,而且这种颜色还在不断加深、蔓延,仿佛是从沙涡深处源源不断地涌出。
与此同时,一股难以形容的、仿佛来自九幽地底的阴冷气息,伴随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土腥气和铁锈般的血腥味,如同无形的寒潮一般,从沙涡中心猛然扩散开来!这股气息如此强大,以至于商队的人们都能感觉到它的存在,仿佛它是一个有生命的实体,正张牙舞爪地向他们扑来。
“嘶——!”
这突如其来的倒抽冷气声,如同瘟疫一般在人群中迅速蔓延开来。离得稍近的几匹骆驼,更是首当其冲地感受到了这股致命的寒意。它们像是被什么可怕的东西惊吓到了一样,惊恐地甩着头,发出阵阵响亮的响鼻声,焦躁不安地在原地踏步,拼命地想要挣脱缰绳的束缚。
然而,这股寒意却如同幽灵一般,无孔不入。无论是人还是牲畜,都无法逃脱它的侵袭。那刺骨的阴寒,就像一把冰冷的利剑,瞬间穿透了厚厚的皮袄,直直地刺入骨髓深处,让人感觉仿佛连血液都要被冻结了。
这股寒意不仅作用于肉体,更像是一种诅咒,深深地侵蚀着人们的灵魂。它带来的恐惧,并非来自于外界的威胁,而是源自于内心深处的本能。这种恐惧是如此的强烈,以至于人们根本无法抗拒,只能不由自主地踉跄后退,紧紧地挤作一团,仿佛这样就能抵御那股可怕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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