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的身影在血色巨花虚影前,渺小如狂风中的枯草,却又带着一种孤绝的、近乎悲怆的坚定。
那腐烂恶臭的气息从他手臂狰狞的伤口处弥漫开来,与他此刻决绝的姿态形成一种刺目的反差。
他如同一块投入沸腾油锅的冰冷石子,瞬间凝固了那即将爆发的毁灭风暴,连空气都为之停滞,唯有他嘴角不断溢出的黑紫色血沫,在死寂中无声滴落,砸在龟裂的焦土上,发出微不可闻的“嗒嗒”轻响。
云月公子——陆云朵,那双流转着暗红幽紫的凤目死死钉在陆沉身上,如同淬了寒冰的毒针。
她绝美的脸庞在庞大血色曼珠沙华的映衬下,苍白得近乎透明,唯有眼中翻涌着惊涛骇浪:惊愕于他竟敢阻拦,暴怒于他的不自量力,更深的,是被最亲近之人背叛时那种尖锐的、深入骨髓的刺痛。这刺痛之下,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源于血脉的悸动,如冰层下的暗流,微弱却固执地搏动着。
“让开!”
她的声音如同九幽寒泉深处刮起的罡风,每一个字都裹挟着冻结灵魂的冰冷和不容置疑的绝对意志,狠狠刮过这片死寂的空间。
“否则,连你一起…灰飞烟灭!”最后四个字,带着金铁交鸣般的铿锵,震得废墟上的碎石簌簌滚落。
陆沉没有动。他的身体在幽冥之力的重压下剧烈颤抖,每一次喘息都如同破败的风箱在拉扯,带出更多污浊的黑血。他艰难地抬起头,目光穿透令人窒息的威压,落在陆云朵脸上,那眼神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种近乎解脱的坦然,仿佛长途跋涉的旅人终于望见了终点的碑石。
“朵儿…”他开口,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音节都耗费着巨大的生命力,“爹的命…早就该还给晚娘了…”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出的血块在焦黑的土地上洇开一小片深紫,“死在你的手里…爹…认了…”
他喘息着,目光艰难地偏移,越过陆云朵那身妖异的花瓣衣袍,落在水榭一角。
那里,落尘僧衣染尘,盘膝而坐,身下那朵由纯粹佛力凝聚的金莲虚影光芒流转,虽被压缩得仅剩丈许方圆,却异常坚韧,顽强地撑开一片淡金色的光幕。
光幕之下,柳氏蜷缩着,脸色惨白如纸,浑身筛糠般颤抖,双臂却死死抱着怀中的襁褓。婴儿似乎被外面毁天灭地的气息彻底吓懵了,竟反常地停止了啼哭,只睁着一双乌溜溜、不染尘埃的大眼睛,茫然地透过光幕的缝隙,望着外面那个如同魔神降世般的血红身影。
陆沉的目光扫过那对瑟瑟发抖的母子,眼中翻涌着浓得化不开的愧疚和一种近乎卑微的哀求:“但…放过她们…她们是无辜的…也放过…放过你自己吧…别再…再造杀孽了…” 他望向陆云朵,那眼神里沉淀着半生的悔恨和无力回天的悲凉。
“无辜?”
云月公子仿佛听到了世间最荒谬绝伦的笑话。她唇角勾起一抹极致扭曲的弧度,冰冷刺骨,那绝美的容颜因这极致的嘲讽而显得妖异狰狞。她缓缓抬起手,指向那龟缩在金莲光幕下的柳氏和婴儿,指尖萦绕的暗红幽芒吞吐不定,如同毒蛇的信子。
“这贱人占据此地,便是玷污!这孽种的存在,便是对你、对我娘最大的讽刺!”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如同利刃刮过琉璃,“他们…都该死!”
最后一个“死”字出口的刹那,她眼中的杀意如同被点燃的火山熔岩,轰然爆发!头顶那遮天蔽日的血色巨花虚影猛地一颤,花蕊中心那团翻腾咆哮的幽蓝魂火骤然膨胀、大炽!
一股比之前更加狂暴、更加纯粹的幽冥死气如同无形的海啸,以她为中心轰然炸开!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肉眼可见的暗红色能量波纹疯狂扩散,所过之处,残存的断壁颓垣无声无息地化为齑粉,连大地都再次向下塌陷!那朵守护的金莲虚影剧烈震颤,光芒明灭不定,落尘的脸色瞬间又苍白了几分,合十的双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毁灭的风暴,再次降临!这一次,带着彻底湮灭一切的决心!
“阿弥陀佛。”
就在这千钧一发,幽冥之力即将彻底碾碎那微薄佛光的瞬间,一声清越平和的佛号,如同定海神针,又如拂晓穿透厚重乌云的第一缕天光,蓦然响起!这声音不高,却蕴含着一种奇异的、直抵灵魂深处的穿透力,瞬间抚平了狂暴能量涟漪最表层的躁动。
落尘一步踏出!
他并未去看身后摇摇欲坠的陆沉,也未去看那即将爆发的血色巨花。月白色的僧衣在狂暴的能量乱流中猎猎作响,纤尘不染,映衬着他此刻沉静如渊的气度。他依旧平静地凝视着状若疯魔的云月公子,那双清澈如高原圣湖的眼眸,仿佛能洞穿一切虚妄与戾气,直达最幽暗的本心。
“云月施主,”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每一个字都如同梵钟轻叩,在陆云朵被仇恨塞满的识海中回荡,试图撼动那层层包裹的坚冰,“令尊以残躯挡于此地,其心可悯,其情可哀。杀父之名,业力滔天,纵使幽冥加身,亦难承受。此乃万劫不复之渊薮,施主当真…甘愿永堕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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