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下来的半天里,蔡泽扮演着一个虚弱但逐渐恢复神智的少年郎君。
从母亲吴氏断断续续的关切和叮嘱中,以及婢女阿芸偶尔的只言片语里,他对自己所处的环境和家庭情况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这里确是吴郡余杭县内,靠近海湾的一处蔡家庄园。蔡家算是本地的乡绅,祖上也曾出过官吏,到了蔡泽祖父这一代,家道略有中落,但仍保有数百亩良田和些许山林、滩涂,靠着田租和部分商铺收入,维持着士族的体面。家中仆役不多,除了贴身伺候的阿芸,还有几个负责粗活的老仆和佃户。
父亲蔡质,是家中长子,也是最有出息的一个,通过察举(得以进入洛阳为郎官,虽非显赫要职,但也算是跻身京师,光耀门楣,是家族未来的希望所在。蔡泽作为蔡质的独子,自幼被寄予厚望,读书习字,盼其日后也能步入仕途。
吴氏是蔡质的正妻,出身本地另一个小乡绅家族,性情温婉,持家有道。丈夫远在洛阳,她便独自在家抚养儿子,打理田庄事务,颇为不易。她对儿子蔡泽的关爱,溢于言表,几乎是无微不至。
蔡泽一边应对着母亲的关怀,一边在心中不断分析、印证。
服饰、建筑、称谓、家庭结构、社会阶层……所有这些细节,都强烈地指向他认知中的汉代,尤其是东汉。但最关键的时间坐标,尚未明确。
机会在他喝完那碗苦涩汤药后到来。
吴氏见他精神稍好,便絮絮叨叨地说起家中近况,或许是希望用熟悉的事务唤起他的记忆,助他恢复:“……前日里,县中胥吏又来催缴今年的算赋和口钱,比往年又多了些许,说是朝廷用度紧张。这光和年间,赋税是一年重过一年,也不知洛阳的陛下……”她说到这里,似乎自觉失言,立刻停住,转而道,“不过这些事你无需操心,安心养病便是。”
光和年间!
蔡泽的心猛地一跳!
光和!这是汉灵帝的年号!
他历史再一般,也知道“光和”是属于那个东汉末年着名昏君汉灵帝的年号之一!黄巾之乱就是在灵帝在位期间爆发的!
原来不是平行时空,真的是东汉末年!而且就是那个即将天下大乱,群雄并起的前夜!
巨大的冲击让他一时失语,脸色可能也瞬间变得有些苍白。
“泽儿?你怎么了?可是又不舒服了?”吴氏立刻察觉了他的异样,担忧地问。
“没……没有。”蔡泽连忙收敛心神,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找了个借口,“只是……躺得久了,有些气闷。母亲,如今是光和……几年了?”
他问得小心翼翼,仿佛只是随口确认。
吴氏不疑有他,叹了口气道:“今年是光和五年啊。你这孩子,真是病糊涂了,连年月都忘了。”
光和五年!
蔡泽在心中迅速换算。光和五年……公元182年!距离历史上那场席卷天下的黄巾大起义(公元184年),只剩下不到两年时间!
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起,瞬间蔓延全身。
他不仅穿越了,还穿越到了一个即将陷入巨大混乱和血腥时代的节点!而他现在的身份,是一个远离政治中心、父亲在京为官、家中有些许恒产但绝谈不上强大的普通士子家庭子弟!在这即将到来的乱世中,这样的家庭,如同狂风巨浪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倾覆!
乱世人不如太平犬。他脑海中闪过这句话。
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初来乍到的茫然和不适。生存,成了摆在眼前最迫切、最现实的问题。
他必须做点什么。
接下来的两天,蔡泽借口康复需要活动筋骨,在阿芸的陪伴下,小心翼翼地扩大活动范围,仔细审视着这个即将成为他安身立命之本的家业。
他巡视了庄园的核心区域——那片依着缓坡开垦的稻田,禾苗长势尚可,但田埂和水渠显得有些失修。他见到了几家依附于蔡家的佃户,他们穿着打补丁的短褐,面容黝黑粗糙,见到他这位“小郎君”都显得十分恭敬,甚至有些畏惧。他还去查看了家里的粮仓,存粮不算丰裕,大概能支撑庄子里所有人吃到明年夏收,若稍有变故,便会捉襟见肘。家中所谓的“商铺”,其实只是在县城里有一间小门面,委托族人打理,售卖些田庄出产的葛布、鱼干等物,收入微薄。
启动资金从哪里来?这是他规划未来时遇到的核心问题。无论是为了自保还是更长远的发展,都需要钱、需要粮、需要人。而以蔡家目前的经济状况,支持他读书尚可,若要有所作为,则远远不够。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那本随他一同穿越而来,却在他苏醒后不知所踪的《天工开物》。
那本书,现在在哪里?
直到他苏醒后的第三个深夜,机会才终于到来。
白日的喧嚣和母亲的频繁探视让他无法分心他顾。夜深人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虫鸣,以及远处海潮若有若无的拍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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