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病?”洛景修掐住她滴水的发梢,将她整个人拖出温泉。
水珠顺着她惨白脸颊滑落,砸在青砖上绽开细碎水花。窗外骤起夜鸾哀鸣,那凄厉啼叫撕裂夜幕。
钟夏夏长发缠在他指间,头皮传来刺痛。她仰头撞进他翻涌墨色的瞳仁,那里映着她狼狈倒影。
“不如装疯?”她忽然弯起唇角,沾着指尖抚过他喉结。
这个动作太突兀。洛景修指节骤然收紧,她呼吸瞬间滞涩。
夜鸾又一声啼叫穿透窗纸,像极了某种信号。他眸色沉下去,掌心贴上她冰凉后颈。
“那日刑场……”他嗓音压得很低,低到只有两人能听清。“你长姐饮下鸩酒前,也听过这叫声。”
钟夏夏浑身血液霎时冻结。
三年前那个秋日午后,她躲在送菜板车下混进刑场。粗麻布缝隙里看见长姐穿着囚衣跪在高台。
阳光刺眼,鸩酒银壶反射寒光。监斩官掷下令牌那刻,天空突然掠过黑影。夜鸾凄厉啼叫划破死寂,长姐抬头望了一眼。
就那一眼。然后她仰头饮尽毒酒,瓷杯摔碎时唇角溢出黑血。
可钟夏夏分明看见——长姐袖口滑出半枚玉玺碎片,滚进刑台裂缝。
“你当时在。”洛景修陈述句砸下来。不是质问,是宣判。
他指尖摩挲她颈侧跳动脉搏,那里温度正急速流失。“板车右轮有块污渍,形状像断翅的蝶。”
她呼吸停了。
那日她缩在板车下,脸贴着潮湿木板。确实有块蝶形污渍近在咫尺,还散发着腐菜叶气味。可洛景修怎么会知道?除非……
“你也去了刑场。”钟夏夏听见自己声音在抖。“穿着玄色斗篷,站在西北角箭楼。”
这次换他瞳孔微缩。
两人在蒸腾水汽中对峙,窗外夜鸾叫声渐歇。温泉池水还在荡漾,屏风上人影晃动——那是侍卫在换防。烛火噼啪爆开灯花,映亮洛景修眼底某种复杂情绪。
“钟家一百三十七口。”他忽然松开她发梢,改捏她下巴。“为什么独独逃了你?”
“因为我该死却没死成。”她答得很快,快得像早已演练千遍。“那日我该陪长姐饮下鸩酒,可偏偏染了风寒。狱卒嫌晦气,把我扔去乱葬岗等断气。”
她扯开左侧衣襟,锁骨下方露出狰狞疤痕。皮肉外翻的旧伤,形状像野兽獠牙。“野狗咬的。它啃我骨头时,我抓了块石头砸穿它眼珠。”
洛景修盯着那道疤,指腹突然压上去。她疼得吸气,却没躲。“然后呢?”他问。
“然后我爬出来,用狗血涂满脸。遇见运泔水的老妪,她以为我是饿死鬼。”钟夏夏笑得胸腔震动。“我帮她推了三年车,直到听说世子府选婢女。”
“为什么来我这儿?”他拇指按进疤痕凹陷处。
“因为全京城都知道——”她仰头凑近他,鼻尖几乎相触。“洛世子最恨钟家。躲在你眼皮底下,才最安全。”
空气凝固了几息。
忽然洛景修低笑出声,那笑声里裹着冰碴。“聪明。”他松开她下巴,转而握住她手腕。“可惜算漏了一点。”
他将她掌心按在自己左胸。布料下传来沉稳心跳,还有……一道凸起疤痕。“三年前秋猎,刺客箭矢涂了蓖麻毒。”他带着她指尖描摹疤痕形状。“御医说活不过三日。可有人趁夜潜入我营帐,塞了枚解毒丹。”
钟夏夏指尖僵住。
“那丹药用蜜蜡封着,表面刻了朵很小的……”他停顿,观察她骤然收缩的瞳孔。“忍冬花。”
长姐最爱忍冬。她说这花冬日也不凋零,像极了钟家脊梁。
“你长姐给我的。”洛景修一字一句戳进她耳膜。“换我保住钟家最后一点血脉。”
温泉突然变得冰冷刺骨。钟夏夏试图抽回手,却被他死死按住。“不可能……”她嗓音发涩,“长姐恨你入骨。你当年弹劾钟家十二条罪状……”
“其中九条是我伪造的。”他接得干脆利落。“剩下三条,你父亲确实做了。私调边境粮草、擅杀俘虏、截留军饷——要我念具体数额吗?”
她浑身开始发抖。不是冷的,是某种信仰在崩塌。这些年她活着只为两件事:查清钟家冤案,杀了洛景修。
“为什么?”她听见自己在问。
洛景修没回答。他扯过屏风上貂裘裹住她,动作罕见地不算粗暴。然后他走到窗边推开条缝隙,夜风灌进来吹散雾气。远处传来打更声,梆子敲了三下。
“三更天了。”他背对她说话,“那日刑场也是这个时辰。你长姐喝毒酒前,对我比了个手势。”
他转身,食指与中指并拢轻点自己左肩。那是钟家军暗号——任务完成。
“她交给我的不是解毒丹。”洛景修从怀中取出个小铁盒,打开。里面躺着枚青铜钥匙,已经氧化发黑。“是这把钥匙。它开的东西,藏着你父亲留下的真正罪证。”
钟夏夏扑过去抢,被他轻易躲开。“给我!”
“凭什么?”他将钥匙举高,烛火在青铜表面跳跃。“就凭你装病装疯?凭你在我汤里下蒙汗药?凭你昨夜偷拓我书房兵符印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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