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景修盯着图纸忽地笑了。
那笑声很轻,却让钟夏夏脊背发凉。她攥紧袖中匕首,指甲抠进刀柄缠皮。烛火噼啪炸响,爆出火星溅上图纸边缘。
“验货?”
他问这两个字时,手已经扣住她手腕。力道大得像铁钳,骨节咯吱作响。钟夏夏想抽手,但他拽得更紧。
纸屑如雪飘落。
他当着她面将布防图撕成碎片,动作慢得像凌迟。每一撕都盯着她眼睛,像在欣赏她表情变化。
钟夏夏脸色发白。
不是怕,是怒。这图是她用命换来的,沾着斥侯的血。现在变成一地废纸,像在嘲笑她所有努力。
“你疯了?”她咬牙,“这是真图!”
“真图?”洛景修松开她手腕,转而搂住她腰。猛一用力将她拽进怀中,两人贴得太近,能听见彼此心跳。
扑通,扑通。像战鼓,像某种不祥预兆。
他低头,气息扫过她耳廓。温热,带着淡淡酒气。“那斥候送出的是假图,真的早在你手里——”
他停顿,指尖划过她腰间暗袋。
布料撕裂,里面掉出另一卷羊皮。图角盖着狄王私印,墨迹还湿。这才是西北布防全图,标注着所有暗哨密道。
钟夏夏瞳孔骤缩。
她藏得很深,连贴身丫鬟都不知道。洛景修怎么会……
“我的世子妃。”他捡起羊皮图,在她眼前展开,“你究竟是哪边的谍?狄王派来的,还是……”
他凑近,鼻尖几乎碰着她。“我父王埋下的暗钉?”
这话像惊雷,炸得钟夏夏脑中一片空白。七年来她小心隐藏,连梦里都绷着弦。以为天衣无缝,原来早就暴露。
什么时候?怎么发现的?
她盯着洛景修眼睛,想找出破绽。但那双眼深得像潭,什么情绪都藏得严实。只映出她慌乱倒影,像个跳梁小丑。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别开脸。
“不知道?”洛景修松开她,走到书案前。他拉开暗格,取出厚厚一叠密报。每张都写着日期,记录着她七年行踪。
从大婚那夜到今夜此时。
她何时出府,见了谁,说了什么。甚至每月十五心口刺青发作,她蜷缩在床角的模样。都写得清清楚楚。
像本罪状,记录她所有伪装。
钟夏夏盯着那些密报,指尖冰凉。她想起很多细节——丫鬟总在特定时辰送药,守卫总在她出府时格外“松懈”。
原来不是运气好,是有人在纵容。
在看着她演戏,看着她挣扎,看着她自以为聪明地周旋。
“为什么?”她听见自己声音发飘,“既然早发现,为什么不杀我?”
“杀你?”洛景修扯出个笑,比哭难看,“我父王临终前说,若你活着,洛家就还有救。若你死了……”
他停顿,眼神暗下去。“洛家满门都得陪葬。”
钟夏夏愣住。洛老王爷三年前病逝,她以世子妃身份守灵。那时洛景修看她的眼神就很怪,像恨,又像别的。
原来是因为这个。“你父王和我……”她喉咙发紧。
“有过交易。”洛景修接过话,“二十年前他救过长公主,也就是你外祖母。条件是长公主留个血脉,将来护洛家一次。”
他展开最底下那张泛黄契书。
字迹娟秀,是女子手笔。写着:吾女夏夏,若洛家有难,当竭力相助。以此契为凭,天地共鉴。
落款:靖国长公主。
钟夏夏盯着那行字,指尖颤抖。娘亲从未提过外祖母,只说她是北狄王室女。原来娘亲也骗她,骗了二十年。
“所以你要我嫁你。”她扯出冷笑,“不是为两国联姻,是为困住我。困住长公主唯一血脉,当护身符。”
“开始是。”洛景修承认,“但后来……”
他没说完,只盯着她。烛火在那双眼里跳跃,映出复杂情绪。像在挣扎,像在权衡,像有什么话说不出口。
钟夏夏等不及了。她拔出匕首抵住他心口,刀尖刺破锦袍。
“后来怎样?后来发现我是细作,发现我在窃取情报?发现我……”
她哽住,说不下去。
发现她每月传密信给狄王,发现她暗中联络北狄暗桩。发现她这七年,没一刻真心待他。
“发现你在受苦。”洛景修忽然说。钟夏夏握刀的手一颤。
“每月十五刺青发作,你疼得咬破嘴唇。但从不喊疼,从不求饶。”他握住她持刀手腕,力道很轻,“那时我就想,这女人真倔。”
他拇指抚过她虎口旧疤。
那是长期握刀磨的,深可见骨。“你握刀姿势特别,和我父王教的一个人很像。那人叫钟明玉,长公主的护卫。”
钟夏夏瞳孔骤缩。
钟明玉是她娘亲的名字,鲜为人知。连狄王都只叫她“玉奴”,像叫牲畜。
“你认识我娘?”
“见过一面。”洛景修松开手,“七年前雁门关,她穿着夜行衣来送信。说女儿被狄王抓了,求我父王救命。”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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