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补上一句。“别想着逃,你逃不掉。”门合上,脚步声远去。
钟夏夏跪坐在地,盯着手中玉瓶。解药近在咫尺,自由触手可及。但她心里空荡荡,像丢了什么。
像卖掉了自己,换回一场未知。
她打开瓶塞,倒出一粒药丸。暗红色,泛着腥气。像血凝成的,像命换来的。
她仰头吞下,药丸滑入喉咙。
苦,涩,带着铁锈味。然后剧痛席卷全身,像有无数虫子在血脉里啃噬。她蜷缩在地,指甲抠进地板缝隙。
疼,太疼了。
比每月十五发作还疼,疼得她想尖叫。但她咬着嘴唇,血渗进齿间。不能喊,不能示弱。
因为这是代价。自由的代价,救弟弟的代价,活下去的代价。
汗水浸透衣衫,她在地上翻滚。撞倒桌椅,碰翻烛台。火苗舔舐地毯,蹿起半人高。
门被踹开,洛景修冲进来。
他看见满地狼藉,看见她在火里翻滚。眼神一凛,抓起茶壶泼过去。水流浇灭火苗,也浇湿她全身。
钟夏夏喘息着,像离水的鱼。
洛景修抱起她放到床上,扯开湿透的衣衫。皮肤上浮现黑色纹路,像蛛网爬满全身。那是蛊虫在挣扎,在做最后反扑。
“撑住。”他握住她手,“第一次最痛,熬过去就好了。”
钟夏夏盯着他眼睛,那里映着她狼狈模样。她忽然笑了,笑得呛出血沫。“洛景修……我要是死了……你亏大了……”
“你不会死。”他擦掉她嘴角血,“我还没验够货,你怎么能死?”
这话说得轻佻,但他眼神认真。
像真怕她死,像真在乎她死活。钟夏夏分不清真假,也没力气分辨。剧痛再次袭来,她眼前发黑。
失去意识前,只感到有双手抱着她。
很暖,很有力。像很多年前,娘亲抱她那样。让人想哭,又让人想笑。
让人想……就这么睡过去,永远不醒。
但不行。
她还得活着,还得救弟弟,还得……看看这男人到底想干什么。
黑暗吞没最后意识时,她听见洛景修低声说:
“钟夏夏,别死。你死了……我会很无聊。”
真实……奇怪的安慰。她扯出个笑,沉入无边梦境。
梦里没有疼痛,没有血腥。只有一片花海,娘亲在远处招手。弟弟跑向她,笑容灿烂。
像小时候,像一切还没变糟的时候。
她想走过去,却迈不开脚。低头看,脚踝锁着铁链。链子另一端握在洛景修手里,他站在阴影里看着她。
说:你逃不掉。然后她醒了,天已大亮。
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照亮满地狼藉。烧焦的地毯,倾倒的桌椅,还有她身上干涸的血迹。
但疼痛消失了。
身体轻得像个空壳,像卸下了千斤重担。她抬手看心口,刺青颜色淡了许多。边缘不再泛红,像睡着了。
解药……真的有效。
门吱呀推开,丫鬟端着水盆进来。看见她醒了,眼睛一亮:“夫人您醒了!世子爷守了一夜,刚去上朝。”
钟夏夏撑着坐起,浑身酸软。“他……守了一夜?”
“是呀。”丫鬟拧干毛巾递过来,“爷不让别人近身,亲自给您擦汗换衣裳。还吩咐厨房熬参汤,说您醒了就喝。”
毛巾温热,带着淡淡药香。
钟夏夏擦脸,指尖触到脖颈伤口。已经包扎好了,纱布整洁。她想起昨夜那个撕咬的吻,耳根发烫。
“更衣。”她放下毛巾。
丫鬟取来新衣裳,不是她常穿的素色。是正红锦缎,绣着金线凤凰。世子妃规制的礼服,她从未穿过。
“爷吩咐的。”丫鬟小声说,“说从今儿起,您得穿这个。”
钟夏夏盯着那身红衣,像看嫁衣。
七年前成婚那日,她穿着狄王准备的嫁衣。暗红,绣着北狄图腾。像囚服,像枷锁。
今天这身不同。
是靖国世子妃的衣裳,是大靖女子的打扮。像某种宣告,宣告她换了阵营,换了身份。
也换了……未来。
她穿上衣裳,铜镜里映出陌生模样。红衣衬得脸色苍白,但眼神很亮。像重生,像蜕变。
像……真正的钟夏夏。“夫人真美。”丫鬟赞叹。
钟夏夏没接话,只盯着镜中人。这个人杀了狄王细作,这个人吃了靖国解药,这个人签了卖身契。
这个人……还能回头吗?她不知道。
但路已经选了,就得走下去。走到黑,走到亮。走到……能笑着说出“不后悔”的那天。
门外传来脚步声,洛景修下朝回来。
他穿着朝服,脸色疲惫。看见她穿红衣,眼神顿了顿。然后走进来,挥手让丫鬟退下。
屋里只剩两人。“感觉如何?”他问。“还活着。”钟夏夏答。
洛景修笑了,这次是真的笑。眼角弯起,嘴角上扬。像冰雪消融,露出底下春水。“那就好。”
他走到桌边,端起参汤。
“喝了,补气血。蛊虫虽除,但伤了根基。得养一阵子,不然生不了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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