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洛将军深夜造访,就为看我清理门户?”她打断他,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倦意,“若是,现在看完了,请回吧。”
她没看他,继续收拾地上东西。账册摞成一叠,信纸归拢,弩箭收回墙边暗格。动作熟练得刺眼。
洛景修站在原地。
他看着她跪坐在地,裙摆铺开像一朵萎谢的花。烛火将她影子拉长,投在墙上,随她动作晃动,像个孤零零的鬼魂。
“我收到消息。”他开口,声音哑得厉害,“说你府里养了七个男宠。”
钟夏夏动作停住。
她背对着他,肩膀线条骤然绷紧。
“所以?”她没回头。
“所以我来看看。”
“看到了?”她轻笑,“可惜今晚他们不在。要不明日再来?我让他们排好队,给洛将军请安。”
“钟夏夏!”
“怎么?”她终于转身,仰头看他,眼里像结了一层冰,“我养什么人,与洛将军何干?三年前你丢下我走了,现在倒想起管我私事?”
她站起来,裙摆扫过地面,带起细碎尘埃。
“还是说——”她一步步走近,在他面前停住,仰起脸,“洛将军也想来当第八个?”
距离太近。
洛景修能闻到她身上味道——不是记忆中桂花头油香,而是冷冽梅香混着淡淡药味。她眼角有极细纹路,是这三年熬出来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唇色很淡,像褪色的花瓣。
“我不是……”
“那你来做什么?”她打断他,每个字都像刀,“看我笑话?看我这个尚书府孤女,怎么在泥潭里打滚,怎么摇尾乞怜,怎么用身子换活路?”
“我没有!”
“那你现在看到了。”她张开手臂,袖口滑落,露出满臂伤痕,“满意了?”
烛火噼啪爆了一声。
洛景修看见她手臂上布置鞭痕。还有烫伤,咬伤,甚至一道刀伤从肘弯划到手背,虽然愈合,仍能想象当初皮开肉绽模样。
他呼吸滞住。
“谁干的。”他听见自己问,声音陌生得不像自己。
钟夏夏放下手臂,衣袖重新垂下。
“很多人。”她语气平淡,“刑部狱卒,户部小吏,黑市牙人……数不清了。洛将军要一个个找出来,替我报仇吗?”
她转身走向内室。
“可惜,他们已经死了。”
洛景修跟进去。
内室比外间更乱。屏风倒在地上,梳妆台抽屉全被拉开,珠宝钗环散落一地。床帐被扯下半边,露出凌乱被褥。最刺目的是床柱上几道新鲜刀痕——不是今晚留下的,木头茬口已经发黑,至少是数月前的旧伤。
“你每晚睡这里?”他问。
“不然睡哪儿?”钟夏夏踢开脚边一支金簪,“屋顶?还是地牢?”
她走到妆台前,拿起半盒口脂。盒子是象牙雕的,边缘磕破一角。她指尖沾了点嫣红,对着铜镜往唇上抹,动作机械得像在完成某种仪式。
镜子里映出两人身影。
洛景修站在她身后三步远,玄衣融在阴影里,只剩一双眼睛亮得骇人。钟夏夏穿着月白寝衣,领口松了,露出半截锁骨,上面也有淡色疤痕。
“那七个人。”他忽然说。
镜子里,她抹口脂的手顿住。
“真是你男宠?”
钟夏夏放下口脂盒,转身面对他。嫣红唇色衬得她脸色更白,像雪地里绽开的雪梅。
“洛景修。”她叫他的名字,三年没听她这样叫过,“你今晚到底想问什么?”
她走近,仰头看他,呼吸喷在他下颌。
“问我是不是人尽可夫?问我是不是为了银子什么都能卖?”她笑出声,眼泪却毫无征兆滚下来,“那我告诉你,是。”
她揪住他衣襟,手指攥得骨节发白。
“尚书府倒台那天,我爹撞死在大殿柱子上,我娘一根白绫吊死在房梁,我弟弟……我弟弟才十岁,被发配边疆,死在半路。”她声音发颤,每个字都像从血肉里挖出来,“我被扔进刑部大牢,整整三十七天。三十七天,你知道他们对我做什么吗?”
洛景修喉咙发紧。
“他们用蘸盐水的鞭子抽我,问我爹藏了多少银子。他们用烙铁烫我后背,逼我画押认罪。他们把我按在水牢里,一遍遍淹我,等我快死了再拉上来。”她眼泪滚进他衣襟,烫得他胸口生疼,“后来先帝开恩,赦我出狱,可尚书府被封了,所有产业充公。我身无分文,连件完整衣裳都没有。”
她松开手,退后两步,笑得肩膀发抖。
“你问我男宠?是,我养了。第一个是刑部老狱卒的儿子,我陪他睡了三夜,换他爹闭嘴,别再提大牢里的事。第二个是户部管文书的小吏,我给他当了一个月外室,换他帮我伪造身份文书。第三个是黑市牙人,我……”
“别说了。”洛景修打断她,声音哑得破碎。
“为什么不说?”钟夏夏抹掉眼泪,妆容花成一片,“你不是想知道吗?我告诉你啊,这三年我就是这么活下来的。我睡过多少人,我数不清了。有时候一晚上要陪两个,三个……他们在我身上留下各种痕迹,我第二天还得笑着出门,去跟更多男人周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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