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夏夏转眼看远处宫墙,日光在琉璃瓦上跳跃,晃得人眼晕。
“因为,”她声音很轻,“我讨厌欠人情。”
“人情?”
“三年前我嫁进来,你虽然冷着我,可也没苛待我。”钟夏夏说,“吃穿用度没断过,出门应酬没拦过,甚至我私下打理商会,你也睁只眼闭只眼。”
她顿了顿。“我知道,对你来说,这只是懒得管。可对我来说——这是三年安稳日子。
没有娘家逼迫,没有婆家刁难,没有无止境算计。”洛景修喉咙发紧。
原来他以为的漠视,在她眼里竟是庇护。原来那些年他刻意保持的距离,竟成了她珍惜的安稳。
“所以当你被构陷,”钟夏夏转回头,直视他眼睛,“我想,是时候还这份人情了。”
话说得冷静,像笔生意。可洛景修听出了别的东西——那些没说出口的,藏在字缝里的,滚烫又脆弱的东西。
“那现在,”他声音发哑,“还清了吗?”钟夏夏没立刻回答。
她看着宫道上匆匆来往的太监宫女,看着远处巍峨殿宇,看着这片吃人的皇城。良久,才开口。
“不知道。”
她迈步走下石阶,裙摆拂过青石,扬起细微尘埃。
“或许清了,或许——永远也清不了。”
洛景修站在原地,看着她背影渐行渐远。日光将她影子拉得很长,投在汉白玉地面上,晃晃悠悠,像随时会消散。
他握紧拳头,掌心还残留扶她时那点温度。原来有些债,不是想还就能还的。
有些情,不是想断就能断的。马车驶出宫门,汇入长安街喧嚣。
钟夏夏靠着车壁,闭上眼。脑海里还在回放殿上那场厮杀——李尚书绝望眼神,二皇子惨白脸色,皇帝那句“立了大功”背后的寒意。
她赢了。可赢得凶险。
那些证据,是她用三个月时间,砸下无数银钱,折了好几条暗线才拿到的。
昨夜那场灭口,她甚至亲自带人去了,袖箭射穿三个杀手喉咙,血溅了她满脸。可现在,她只觉得累。
累得像跑了百里长路,停下来才发觉四肢百骸都在发抖。
“世子妃,”竹青轻声唤,“回府吗?”
“回。”钟夏夏睁开眼,“让厨房备热水,我要沐浴。”
“是。”
马车驶进王府时,日头已经偏西。丫鬟仆从候在门前,灯笼早早点起。
钟夏夏下车,径直往自己院落走,脚步很快,像在逃离什么。
洛景修跟在她身后,保持三步距离。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月洞门,走过回廊,谁也没说话。空气凝滞,只有脚步声在青石地上回响。
到了她院门前,钟夏夏停下。“你回去吧。”她没回头,“肩伤需要处理。”
洛景修也停下。他看着她的背影,绯红宫装在暮色里黯淡下去,像一朵开败的花。
他想说点什么,可喉咙像被堵住,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最终,他转身离开。脚步声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回廊尽头。
钟夏夏站在原地,听着那声音彻底消失,才推门进屋。
屋里没点灯,昏暗一片。她走到桌边坐下,指尖触到桌上那盏冷茶。
端起来灌了一口,茶水苦涩,压不下心头那点翻涌。
赢了。可为什么,心里空荡荡的?
窗外传来鸟鸣,清脆,鲜活。暮色渐浓,天边烧起晚霞,血红一片,像白日里那场厮杀的余烬。
她想起洛景修跪在殿中央的背影。想起他肩头渗出的血迹。想起最后他扶她时,掌心那点温度。
心脏又开始抽疼。她捂住胸口,指尖陷进衣料,掐得生疼。
可这点疼,比起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根本不算什么。
原来有些东西,不是想控制就能控制的。
原来有些人,不是想远离就能远离的。她闭上眼,将脸埋进掌心。
暮色彻底吞没庭院时,竹青端着热水进来。看见她趴在桌上,肩头微微发抖,竹青眼圈红了。
“世子妃……”
“我没事。”钟夏夏抬起头,脸上没什么表情,“水备好了?”
“备好了。”
“那沐浴吧。”
她站起身,走到屏风后。热水蒸汽氤氲,模糊了铜镜里那张苍白的脸。她褪下宫装,踏进浴桶,整个人沉下去。
热水漫过肩膀,驱散些寒意。她将脸埋进水里,屏住呼吸,直到肺部开始灼烧,才猛地浮出水面。
水珠顺着脸颊滑落,混进眼里,分不清是水还是泪。
今天这场博弈,改变了太多东西。改变了朝堂格局,改变了北境兵权,也改变了……她和洛景修之间那层冰。
冰层裂开,底下不是深渊。是滚烫岩浆,是汹涌暗流,也是……不敢承认的悸动。
她捧起水,狠狠搓洗脸颊。伤口沾水刺痛,可这点疼让她清醒。
她不能软弱,不能退缩,因为从今天起,她正式站到了风口浪尖。
二皇子虽然倒台,可皇后还在,曾家还在,兵部那些残党还在。他们会像毒蛇,潜伏在暗处,随时准备扑上来咬一口。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