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夏夏跪着没动。她看着二皇子被拖走的背影,心里没有快意,只有冰凉。
今日这场厮杀,她赢了,可赢得凶险。皇帝那句“将计就计”,是赞许,也是警告。
赞许她聪明,警告她别太聪明。
“景修,”皇帝疲惫地揉着眉心,“委屈你了。”
“臣不敢。”洛景修叩首。
“你肩上有伤,先回府养着。”皇帝摆摆手,“兵部右侍郎的缺,朕给你留着。伤好了,就去上任。”
“谢陛下隆恩。”
“钟氏。”皇帝看向她。钟夏夏垂首:“妾身在。”
“你今日……”皇帝停顿良久,最终道,“很好。”
两个字,轻飘飘,却重如千钧。
很好。是夸她机敏,也是告诉她——今日之事,到此为止。别再深究,别再牵扯,否则……
“谢陛下夸赞。”钟夏夏叩首,额头触地冰凉。
“退下吧。”
两人退出金銮殿时,夕阳正好西沉。余晖泼洒在汉白玉台阶上,染成一片血红。钟夏夏踏下最后一级石阶,腿一软,差点摔倒。
洛景修伸手扶住她。
掌心温热,透过衣料传来。她站稳,抽回手,动作很快,像被烫到。
“多谢。”她说。
洛景修没说话,只是看着她。夕阳在她脸上镀了层金边,可眼底那片阴影浓得化不开。她赢了,可赢得很累。
马车等在宫门外。
两人上车,车帘落下,隔绝外面世界。车厢狭窄,空气凝滞。钟夏夏靠着车壁,闭上眼,肩膀微微发抖。
不是怕,是后怕。刚才殿上那场博弈,稍有差池,就是万劫不复。
她押上所有筹码,赌皇帝多疑,赌二皇子贪心,赌洛景修……信她。好在,赌赢了。
“那枚真玉佩,”洛景修忽然开口,“你什么时候拿到手的?”
钟夏夏睁开眼。她从袖中摸出玉佩,递过去。
洛景修接过,指尖摩挲玉身温润。这确是他的玉佩,分毫不差。
“今早。”钟夏夏说,“你更衣时,我让竹青调包的。”
洛景修指尖一顿。“你早就计划好了?”
“从三个月前发现有人盯上你,就开始布局。”
钟夏夏声音很平,“我让商队盯紧所有玉料流通,让暗桩监视可疑之人。直到上月,才锁定王三和二皇子府长史。”
她顿了顿。
“可我一直没动。因为知道,光有赝品不够,得等对方自己跳出来。”
洛景修握紧玉佩。
玉身冰凉,可心里滚烫。三个月……她暗中布局三个月,他却一无所知。这女人心思深得像口井,他永远探不到底。
“为什么不告诉我?”他问。
钟夏夏扯了扯嘴角:“告诉你,你会信吗?”洛景修语塞。
是啊,三个月前,他们还是陌路夫妻。他防着她,冷着她,若她突然说有人要害他,还布了个反杀局……他会信吗?
大概率不会。甚至会怀疑她另有所图。
“所以,”钟夏夏转眼看窗外,“我只能等。等他们出手,等你落难,等你……不得不信我。”
话说得平静,可洛景修听出了委屈。
那种不被信任的委屈,那种孤军奋战的委屈,那种明明做了很多,却只能藏在暗处的委屈。
他喉咙发干。“对不起。”他听见自己说。钟夏夏没回头。
“没必要。”她声音很轻,“本就是交易。我救你,你欠我人情。两清了。”
两清。两个字,划清界限。
洛景修心脏像被什么攥住,闷闷地疼。他想说不是交易,想说不是人情,想说……可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马车驶进王府。
丫鬟仆从候在门前,灯笼点起,暖黄光晕驱散夜色。竹青迎上来,看见钟夏夏苍白的脸,眼圈红了。
“世子妃……”
“备水。”钟夏夏打断她,“我要沐浴。”
她径直往自己院落走,脚步很快,像在逃离什么。洛景修停在原地,看着她背影消失在月洞门后,肩上伤口忽然剧痛。
府医提着药箱匆匆赶来。“世子,您这伤得赶紧处理……”
“滚。”声音很冷。
府医吓得一哆嗦,提着药箱退下。洛景修独自走进书房,没点灯,就着窗外月光在太师椅里坐下。他摊开掌心,玉佩静静躺在那里。
月光洒在玉身上,流转温润光泽。这枚玉佩跟了他十年,从未离身。
可今天,它离开过他,去了一场生死赌局,又安然归来。因为有人护着。
那个人,是他名义上的妻子,是他防备了三年的女人,也是今天……豁出命救他的人。他闭上眼,脑海里闪过无数画面。
金殿上她踹门闯入的决绝,箭雨里她挡在他身前的背影,还有最后那场绝杀时,她眼底那簇不肯熄灭的火。
原来冰山底下,不是石头。是滚烫岩浆。
他握紧玉佩,玉身硌着掌心,细微刺痛。可这点疼,比起心里那点翻涌情绪,根本不算什么。
窗外传来更声。梆子敲了三响,夜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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