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众人散去，殿内只余心腹。荣太后身边的杨嬷嬷一边为主子轻轻揉捏着肩膀，一边压低了声音，将盘旋在心头的忧虑问了出来：“主子，您说……沈淑仪的这一胎，真能留得住吗？这可是新帝登基后的头一个孩子，分量太重了。”
荣太后并未睁眼，只缓缓拨动手中的佛珠，声音在寂静的殿内显得格外悠远：“是福是祸，终究要看她自己的造化。那孩子命里是带着福气的，只是这泼天的福泽，也得有相应的器量去承接。”她顿了顿，嘴角掠过一丝极淡、了然的弧度，“你以为辰贵妃为何至今未有身孕？她医术通明，若真想求个孩子，岂是难事？这才是真正有大智慧的人。在自己羽翼未丰、根基未稳之时，福气来了，未必是福，或许是催命的劫数。
杨嬷嬷手下微顿，若有所思。
荣太后继续道，语气里带着一种勘破世情的通透：“你且看着吧，这宫里，很快就要有‘喜事’了。哀家近来研读佛法，方知万事万物，皆逃不过一个‘缘’字。缘起缘灭，自有定数。缘来了，福气便也到了门前。但门开了，你是恭恭敬敬将福气迎进来，还是慌手慌脚打翻了去，那便是各人的本事了。接住了，便是你的造化；接不住，福气也会成了祸根。”
皇后回到凤仪宫，殿门沉沉合上，将最后一丝天光也隔绝在外。她一巴掌打在陈晚清的脸上，随后缓缓踱至主位坐下，目光如冰，扫过跪在眼前的陈贵仪。
“陈晚清，”她开口，声音不高，却压得人喘不过气，“你宫里的人，怀了龙种，你竟能毫不知情，也不提前来报？”
陈晚清脸色煞白，伏地颤声道：“娘娘恕罪，臣妾、臣妾实在不知……”
“不知？”皇后轻笑一声，那笑意却未达眼底，“你这贵仪当得，可真是省心。本宫看，你这位置，不如直接让给沈淑仪算了。”她微微倾身，语气更缓，却字字如刀，“哦，或许也不用你让。等她平安诞下皇嗣，晋位封妃，自然就成了你的上级。你说，是么？”
“娘娘！求娘娘开恩！再给臣妾一次机会！”陈晚清仓皇抬头，泪流满面，“臣妾……臣妾绝不会让她生下这个孩子！求娘娘信我！”
皇后司马兰箐这才缓缓起身，走到她面前，伸出戴着护甲的手指，轻而冷地抬起她的下巴。“本宫还听说，你父亲陈参军，近来在兵部很是勤勉，指望着能再进一步？”她端详着陈晚清惊恐的眉眼，慢条斯理道，“可若他知道，自己的女儿在宫中如此‘出息’，连眼皮子底下的人都管不住、看不住……你说，他是会失望，还是觉得，不如让这个不成器的女儿早些病退，也好空出位置，给更懂事的人呢？”
陈晚清浑身剧颤，如坠冰窟。
“本宫觉得，或许发配去个清净地方‘养病’，对你、对你父亲，都好。省得……占着名额，却办不成事。你说呢？”
“不！娘娘饶命！娘娘饶命！”极致的恐惧反而逼出了一丝孤注一掷的狠厉，陈晚清抓住皇后衣摆，压低的声音因急切而嘶哑，“臣妾有法子！不仅能让沈淑仪这一胎悄无声息地没了，还能……还能将此事，引到辰贵妃头上去！一石二鸟！求娘娘……再信臣妾一次！”
司马兰箐垂眸看着她，眼中审视的寒光如利刃般刮过。殿内死寂，只闻陈晚清压抑的抽气声。良久，皇后才慢慢抽回自己的衣摆，转身坐回椅上，恢复了那副端华从容的模样。
她端起茶盏，用杯盖轻轻拨了拨浮叶，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令人胆寒的弧度。
“哦？是么。”她抿了口茶，语气听不出喜怒，“那本宫，就静候你的‘好消息’了。”
陈晚清如蒙大赦，连连叩首，冷汗已浸透重衣。
“只是，”皇后放下茶盏，声音轻飘飘地落下，“你若再办砸了，或走漏了半点风声……你该知道，后果远不止‘养病’那么简单。你，和你陈氏满门的前程，可就都系在你这一次的‘懂事’上了。”
“臣妾明白！臣妾定不负娘娘所托！”陈晚清咬牙应下，眼底闪过一抹破釜沉舟的决绝与狠毒。
“明白就好。退下吧。”皇后挥了挥手，不再看她。
待陈晚清踉跄退去，殿内重归寂静。司马兰箐独自坐在凤座之上，指尖轻轻敲击着扶手。窗棂透入的昏暗光线，将她半张脸隐在阴影里。她并不全然相信陈晚清的能力，但眼下，这枚棋子自己跳出来，愿去沾这最脏的手，倒是省了她许多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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