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长,两短。
苏晚音的身体猛地一僵。
这是……苏家班后台独有的“平安”暗号!
她不动声色地继续前行,心脏却在胸腔内狂跳。
是老杜头!
苏家班最忠心的后勤老仆,当年一把火后便下落不明,没想到竟在这里!
深夜,趁着换防的间隙,她冒着被发现的风险,悄悄溜到早已空无一人的灶房。
黑暗中,她摸索到一块木炭,在冰冷的墙壁上,飞快地画出了苏家戏班那面迎风飘扬的凤凰戏牡丹大旗图案。
一道黑影从灶台后闪出,正是老杜头。
他看着墙上的图案,浑浊的老眼瞬间睁大,干裂的嘴唇无声地张合,整个人剧烈地颤抖起来。
下一刻,两行滚烫的泪水混着煤灰,在他布满沟壑的脸上冲出两道白痕。
他猛地跪下,从最深的灶底灰烬中,颤抖着挖出一块被熏得焦黑的木片。
苏晚音接过木片,翻过来,借着窗外微弱的雪光,看清了背面用指甲抠出的四个字——“小姐快走”。
这是二十年前,苏家班后台横梁的残片。
老杜头伸出枯瘦的手,焦急地比划着:六个,六个被冤枉的老臣吏,分开关押。
每天午时,一个叫陆九章的狱主簿,会亲自带走一个去“问心”。
凡是归来的人,都变得痴痴傻傻,再也说不出一句整话。
苏晚音握紧了那块尚有余温的木片,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她俯下身,对着泣不成声的老人,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坚定地说道:“杜叔,我不走。我来,是接他们回家。”
她开始了自己的反击。
每晚在“镇魂台”奏乐时,她悄悄地在那破败的笛声中,嵌入一丝微不可闻的《安魂引》起始音节,如同一根看不见的丝线,投向黑暗的深渊。
第一夜,无事发生。
第二夜,依旧。
第三夜,就在那“寒鸦谣”唱到最诡异的段落时,台下一个黑暗的囚牢角落里,一名形容枯槁的老吏突然抬起了头,浑浊的双眼中,闪过了一丝极为短暂的清明。
就是现在!
苏晚音趁着巡逻队走远的片刻,身形如狸猫般滑到那牢房前,用唇语和轻得几不可闻的气音传递信息:“谁批红?”
——谁,是当年在最终卷宗上,用朱笔批下定罪结论的人?
那老吏嘴唇翕动,用尽最后一丝清醒,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哑……姑……”
话音未落,远处巡逻的铁靴声陡然逼近!
苏晚音身形一闪,迅速退回原位,仿佛从未动过。
归途中,她远远瞥见,黑水狱的主簿陆九章,正独自一人坐在最高处的狱台上。
他面前放着一架断了弦的古筝,他修长的手指,正一遍遍抚弄着那断弦,口中哼着一首无词的曲调。
那曲调,苍凉、孤寂,带着刺骨的霜意。
苏晚音的脚步,在雪地里猛然顿住。
是《孤雁啼霜》!
是她祖父醉后偶得,一生只传了父亲一人的绝笔之作!
这首曲子,从未外传,他怎么会?!
当夜,暴雪倾盆。
苏晚音在百戏空间内,第一次尝试激发了腕间玉佩的深层共鸣。
她以《孤雁啼霜》的旋律为引,将自己脑海中关于父亲最深刻的记忆,投射成一幕无声的光影。
光影中,苏父一身囚衣,跪在苍茫的雪地里,对着一个身披玄色斗篷的背影,嘶声疾呼:“九章!你我桃园结义,相交三载,你竟真忍心看我苏家满门,含冤赴死?!”
光影无声,却带着排山倒海的悲怆与质问。
恰在此时,陆九章巡夜至此,他猛然抬头,正好看见那道光影投射在对面高耸的狱墙之上!
“哐当!”
他手中用来示警的铜铃,应声坠地,在死寂的雪夜里发出一声刺耳的清响。
陆九章踉跄后退,一张俊朗却毫无血色的脸,瞬间惨白如纸,他死死盯着那即将消散的光影,又猛地转向风雪中那个单薄的身影,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你……你怎么会知道……那晚的事?”
苏晚音立于风雪之中,缓缓摘下脸上的冰蚕丝面罩,露出一张清丽绝伦,却冷若冰霜的脸。
“因为我姓苏。”
她的声音,穿透风雪,清晰地传到他的耳中。
“我来,不是为了报仇——”她迎着他震惊到极致的目光,一字一句道,“是为了让你,能死得像个活人。”
就在这时,远处狱塔之顶,代表有紧急密报的钟声突然急促地响起!
陆九章眼神骤变,杀机一闪而逝,藏于袖中的手腕微微一动,一抹寒光若隐若现。
但最终,他还是死死地压了下去。
他没有再看苏晚音一眼,猛地转身,披着一身风雪,大步向狱塔方向走去,只在风中留下了一句冰冷而低沉的话语。
“明日午时,带上你的药,去‘寒窟’,能换一口热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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