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自那位神秘莫测的“七指”接下巴乃张家新楼的重任,并带着首批最机密的图纸和一支由张家核心工匠组成的精干队伍悄然南下后,东北本家的气氛便如同绷紧的弓弦,进入了一种无声的、全速运转的紧张状态。
日子表面上仍在按部就班地流淌,晨钟暮鼓,训练饮食,一切似乎照旧。但无形的压力像北地冬季逐渐积聚的寒潮,弥漫在古楼的每一个角落。
搬运、整理、分类、打包……那些尘封了无数岁月的典籍、卷宗、奇物,被以最高规格的谨慎对待,分批标记,准备踏上漫长的南迁之路。
每一个知情者都步履匆匆,神色凝重,他们深知这项工程的浩大与紧迫——时间,成了最奢侈也最残酷的东西。
这种无处不在的紧迫感,最终如同漩涡的中心,最清晰地作用在了年幼的张起灵身上。
他本就是全族目光的焦点,是“起灵”,是未来的希望与象征。如今,在这“大厦将倾”(至少在知情者眼中是如此)的前夜,他肩上的期望与重量,被无声地放大到了近乎残酷的地步。
训练计划被彻底修订,强度以令人咋舌的速度攀升。
除了原本的体术、耐力、格斗、兵器、张家秘传的缩骨与发丘指等技艺被压缩在更短的时间内要求达到更高标准外,大量关于机关辨识、墓葬结构、风水堪舆、各地秘闻乃至简单急救与野外生存的知识,也开始填鸭式地涌入他年幼的脑海。他的作息表精确到刻,睡眠时间被一再压缩,醒着的每一刻几乎都被学习和训练占满。
那些负责教导他的族老和教习,眼神里少了些对孩童的宽容,多了些近乎严苛的审视与催促。
他们不再满足于“掌握”,而是要求“精通”;不再允许“失误”,而是苛求“完美”。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背后推动,急于在风暴来临前,将这株幼苗催生成足以遮风挡雨的参天大树,不,是渴望将他锻造成一尊不死不灭、能以一人之力震慑四方的“陆地神仙”。
汪小月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夜深人静时,她常会悄悄去张起灵居住的僻静小院。
张起灵已经睡熟,即使在梦中,那稚嫩的眉心也常常无意识地蹙着,有时嘴唇会微微翕动,仿佛在背诵什么口诀,或者演练某个招式。他露在被子外的手,指关节处有着与年龄不符的薄茧和细微伤痕。偶尔,汪小月会看到他无意识地蜷缩一下身体,那是白日高负荷训练后肌肉的酸痛反应。
心疼像细密的针,一下下扎在她的心口。她给张起灵喂了几滴自己的血,然后按下心口那想叫停这一切,想把他搂在怀里,告诉他不必如此拼命,天塌下来有她顶着的冲动。
因为未来等待他的是一个弱肉强食、危机四伏的世界。他特殊的血脉、身份,注定了他无法拥有平凡孩童的安宁。现在不吃训练的苦,将来就要吃生死的亏,吃被人算计、背叛、利用乃至屠戮的苦。那代价,她承受不起,张起灵更承受不起。
“宁愿我现在做个严格的坏人,甚至是个冷酷的旁观者,”她对着窗外清冷的月色,低声自语,仿佛在说服自己,“也不想你长大以后,因为今天的丝毫松懈,而有任何闪失。”这份沉甸甸的“为他好”,裹着严厉的外衣,内里是她无法言说的忧虑与守护。
时间在紧张的节奏中滑到1904年,立夏。
这一日的训练科目非同寻常——首次尝试穿越古楼地下二层边缘区域的“青铜铃铛阵”。此阵并非为了杀戮,而是张家用来锤炼核心子弟定力、精神抗性与幻象辨识能力的古老设施。无数大小不一、年份各异的青铜铃铛,以奇特的规律悬挂,稍有气流或脚步震动,便会自行摇曳,发出各种频率、能直接干扰甚至操控人脑波的诡异声响,配合特殊光线与熏香,能引发极为逼真的幻觉。
按规定,首次尝试只需在阵外围坚持一炷香时间,感受其威力即可。
负责此事的教习是演武堂的执事也是张起灵的师父张禁。他看着眼前这个身量未足、却已隐现清冷气质的六岁孩童,沉声道:“张起灵,此阵凶险在于攻心。所见所闻,皆为虚妄。紧守灵台一点清明,默诵我教你的口诀。记住,无论看到什么,都不可信,更不可沉溺其中。时间一到,我会立刻带你出来。”
张起灵点了点头,小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那双过于沉静的眼睛里,透出一丝与他年龄不符的专注。他换上特制的、能一定程度上隔绝声波与气味的薄靴与罩衫,深吸一口气,走入了那弥漫着淡淡青铜锈蚀与奇异檀香气息的阵法边缘。
起初,只是零星几不可闻的“叮铃”声,如同风过檐角。但随着他逐渐深入,铃声开始密集,音调变得诡异多变,时而尖锐如婴啼,时而低沉如兽吼,时而缥缈如叹息,无数声音交织成网,从四面八方钻进他的耳朵,直透脑海。眼前的景象也开始扭曲,光线明灭不定,周围的石壁仿佛活了过来,流淌着诡异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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