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白山的风雪，能冻彻人的骨髓。一行人艰难地跋涉，气氛压抑得如同这铅灰色的天空。月姨大部分时间处于半昏迷状态，偶尔清醒时，眼神也充满了恐惧和不确定。解九寸步不离地守着她，内心的焦虑与日俱增。
张起灵则越发沉默。越是接近青铜门，他周身的气息就越是冷冽。他似乎在与某种内在的声音抗争，记忆的碎片在这片熟悉的冰雪世界中，正一点点拼凑。
终于，那道巨大、古老、散发着亘古苍凉气息的青铜门，出现在众人眼前。它静静地矗立在雪山深处，仿佛自天地开辟之初就已存在。
在距离青铜门还有百米之遥时，张起灵突然停下了脚步。他猛地转过身，目光如刀，直射被解九搀扶着的月姨。
“她死了。”张起灵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确定，仿佛在陈述一个早已熟知的事实，“汪小月，已经死了。”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解九耳边炸响。他下意识地看向月姨。月姨浑身一颤，脸上血色尽褪，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张起灵一步步走向他们，眼神里最后一丝疑虑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看透真相后的冰冷：“这里的呼唤，不是给这个女人的！这里，是我的归宿。”他指向青铜门，“这里，没有救她的方法，所以，你们在说谎。”
解九的心沉到了谷底。计划彻底败露了。他嘶声道：“但你也不能看着她死！就算她是分身，她也承载着小月的记忆！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只不过她不爱你罢了！可是这不是她该死的理由！”
月姨此刻似乎也认命了，她挣扎着站直身体，迎着张起灵的目光，惨然一笑：“没错……我不是她。我只是个……不想消失的可怜复制品。本尊……确实已经不在了。”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但我知道她很多秘密，关于长生，关于‘它’，还有关于你……只要你帮我活下去，我都可以告诉你……”
这是她最后的筹码。
张起灵的眼神没有任何变化。对于长生，对于“它”的秘密，他或许早已厌倦。他缓缓抬起了手，目光落在月姨与汪小月一模一样的脸上，动作有了一瞬间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凝滞。杀死这张脸，等同于亲手抹去汪小月在这世上的最后一点痕迹。这份犹豫，源于那张脸所承载的过往，哪怕明知是假。
然而，正是月姨最后一句话，促使他下了决心。她话语中透露出的利用和交易，让他清晰地认识到，眼前这个存在，无论是不是分身，其内在的某种本质，都与那个试图掌控一切、甚至算计一切只为了保护他得到一个肆意自由的人生的汪小月本尊不同，她们不是一脉相承，她是个彻头彻尾的坏种！留下她，只会是又一个祸端，只会让更多的像“解九”一样的无辜之人被卷入无尽的执念和悲剧。
汪小月拼命都想阻止那些已经造成的纠葛和痛苦，他也应该继承她的遗志，让这些不该再延续下去。
他眼中的最后一丝波澜平息了，只剩下冰冷的决断。
“不。”
手起，刀光一闪。
解九甚至没看清张起灵的动作，只觉一股温热的液体溅到脸上。月姨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胸口插着一把黑金短刀，刀柄古朴，正是张起灵从不离身也从不示人的那把。
她张了张嘴，望着解九，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化作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眼神彻底黯淡下去。手腕上那道淡金色的疤痕，光芒也随之熄灭。
解九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他眼睁睁看着月姨——这个承载着他复杂情感、他赌上一切想要留住的分身——在自己眼前消散了生机。那张与汪小月别无二致的脸，迅速失去血色，变得苍白、冰冷。
张起灵拔出短刀，看也没看解九一眼，转身，径直走向那道巨大的青铜门。风雪更大了，他的背影在漫天飞雪中显得无比孤独，却又异常决绝。他伸手触摸青铜门，门上泛起幽光，似乎与他产生了某种共鸣。最终，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前，仿佛从未出现过。
5.
解九瘫坐在雪地里，抱着月姨逐渐冰冷的身体，望着那道隔绝了两个世界的长白山雪线。
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他不仅没能留住月姨，连汪小月在这世上的最后一点影子，也彻底失去了。风雪呼啸，仿佛是整个世界的嘲弄。
他以为自己能跳出棋盘，却终究成了别人局中，一颗被随手拂落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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