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天,说变就变。昨日还晴着,今儿早起就飘起了雨丝。
裴琉璃坐在窗前,看着檐下淅淅沥沥的水帘。青黛端了热茶进来,小声禀报:“夫人,后罩房那边……赵嬷嬷闹起来了。”
“哦?”裴琉璃接过茶盏,“怎么个闹法?”
“说是昨儿夜里受了寒,今早浑身疼,要请府医。可孙先生去城外出诊了,一时回不来。她就嚷嚷着是有人克扣了她的炭火,故意要冻死她。”青黛抿了抿唇,“声音大得很,半个后院都听见了。”
裴琉璃吹了吹茶沫,笑了。
这是憋不住了。
赵嬷嬷被“养”在后罩房半个月,月例照发,活计全免,看着是享福,实则是架空了。她那样一个人,手里没了权,跟前没了奉承的丫头,日子比死了还难受。
这是想借病闹事,逼她这个主子低头呢。
“既然病了,”裴琉璃放下茶盏,“那就去看看吧。”
她起身,青黛忙取了件莲青斗篷给她披上。
后罩房在西边角上,一溜矮房,住着些不得脸的仆妇。
还没走近,就听见赵嬷嬷的哭嚷声:“……我伺候先夫人十几年,又奶大姑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如今姑娘攀了高枝,就嫌我这老婆子碍眼了,要活活冻死我啊……”
门口围了几个看热闹的婆子,见裴琉璃来了,忙散开行礼。
屋里,赵嬷嬷半靠在炕上,身上盖着厚棉被,头发散乱,脸上倒是真有些病容——也不知是冻的还是气的。
“嬷嬷这是怎么了?”裴琉璃站在门口,没进去。
赵嬷嬷一见她,哭得更凶了:“姑娘!老奴命苦啊!这屋子漏风,炭火也不足,昨夜冻了一宿,今早起来骨头缝都疼……”
“是吗?”裴琉璃看向一旁伺候的小丫头春杏,“炭火可送足了?”
春杏战战兢兢道:“回、回夫人,按例每日五斤炭,都送了的……”
“你听听!你听听!”赵嬷嬷捶着炕沿,“五斤炭!够做什么?烧炕都不够!姑娘啊,老奴伺候你这么多年,你就这般狠心……”
裴琉璃静静看着她哭闹。
等赵嬷嬷哭得差不多了,她才缓缓开口:“嬷嬷说炭火不足,可我记得,后罩房的份例都是统一的。别的屋子都够,怎么偏你这儿不够?”
赵嬷嬷一噎,随即道:“那是她们欺我年老!送来的都是碎炭,不禁烧!”
“碎炭?”裴琉璃转向春杏,“去,把这几日送来的炭筐拿来。”
春杏忙去了,不一会儿和另一个婆子抬来一只竹筐。
裴琉璃走过去,随手抓起一把——炭块乌黑发亮,大小匀称,是上好的银霜炭,哪里碎了?
赵嬷嬷脸色变了变,嘴硬道:“那是今日的!前几日送的……”
“前几日送的如何?”裴琉璃打断她,“青黛,去把负责分炭的婆子叫来,再把账房记档取来。咱们好好对一对,看看究竟是炭火不足,还是有人贪心不足。”
这话就重了。
赵嬷嬷猛地坐直了身子:“姑娘这是不信老奴?”
“不是不信。”裴琉璃看着她,眼神平静,“只是凡事讲个证据。嬷嬷说炭火不足,我查;嬷嬷说屋子漏风,我也查。若真是下头人怠慢,我自会处置。可若是有人无中生有、借题发挥——”
她顿了顿,声音冷了几分:“裴府的规矩,嬷嬷是知道的。”
赵嬷嬷嘴唇哆嗦,说不出话。
这时,外头又传来脚步声。是裴福家的领着两个婆子来了,后头还跟着几个探头探脑的丫鬟——消息传得快,各院都听说这边闹起来了。
裴福家的行礼道:“夫人,分炭的刘婆子来了。账房那边说,后罩房这月的炭火都是足额发放的,有签收簿为证。”
她说着,递上一本簿子。
裴琉璃接过翻了翻,果然,赵嬷嬷名下每五日签一次,字迹歪歪扭扭,但都签了。
“嬷嬷,”她将簿子递到赵嬷嬷眼前,“这上头,可是你的手印?”
赵嬷嬷脸色煞白。
她确实签收了!可那些炭……那些炭她悄悄让侄儿弄出去卖了!想着反正没人查,多报些损耗就是……
“我、我……”她支吾着。
裴琉璃也不逼她,转身对院里越聚越多的仆妇道:“今日正好,人都齐了。有些话,我就说在明处。”
雨不知何时停了,天光从云缝里漏下来,照在她脸上。
“我年轻,初来乍到,许多事不懂。诸位都是府中老人,我敬重你们。”她声音不高,却清晰传到每个人耳中,“可敬重是相互的。我给诸位体面,诸位也得给我体面。”
她扫视一圈,目光所及,仆妇们都低下头。
“炭火事小,规矩事大。今日有人敢虚报克扣,明日就有人敢偷盗私卖。长此以往,裴府成什么了?菜市口吗?谁都能来薅一把羊毛?”
这话说得重,几个管事的脸上都挂不住了。
裴福家的忙道:“夫人息怒,是老奴管教不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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