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普车稳稳停在新华书店门口，青灰的门头挂着红漆招牌，门口还摆着两摞新到的课本，透着股墨香。
顾修远先下车绕到副驾，扶着林知意下来，顺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辫梢：
“别急，慢慢交稿子。”
林知意点点头，攥着他的手往店里走，布包里的稿子平整妥帖，是她熬了好几晚灯下译完的，字迹娟秀工整。
一进店门，柜台后的张老板立马抬眼，瞧见林知意，脸上瞬间堆起谄媚的笑，连忙从柜台后走出来，搓着手客气道：
“林同志可算来了！快里边请，我这几日还总念叨着，您那稿子译得咋样了？”
他早听说林知意译文地道，上次试译的几页深得上头青睐，心里正盼着稿子落定。
林知意笑着松开顾修远的手，从布包里掏出捆好的稿子递过去：
“张老板放心，都译完了，你瞧瞧合不合适。”
张老板双手接过稿子，指尖抚过厚实的纸页，眼睛瞬间亮得放光，翻了两页看字迹工整、译文流畅，笑得眼角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
“太好了太好了！林同志你可太利索了，我还以为得再等几日呢！”
他不敢耽搁，忙转身钻进柜台里翻腾，顾修远站在林知意身侧，目光落在那摞稿子上，眼底带着几分期待，又藏着些许好奇。
没一会儿，张老板捧着稿子出来，手里还攥着一个牛皮纸信封和一张硬壳证件，笑着往林知意面前递：
“林同志，这是您的稿费，因为您上次翻译的好，所以以后都按一篇八毛算，一分没少；
还有这个，是咱们书店特聘翻译的工作证，往后您译稿、来拿书都方便！”
林知意先接过工作证，红漆烫字印着新华书店特聘翻译，边角齐整，她宝贝似的摩挲两下，小心放进布包内侧的夹层里。
顾修远伸手帮她接过信封，捏着厚度心里就是一惊，悄悄掂了掂，眉头微挑——这分量，竟比他半个月的津贴还多，赶上他一个月的工资了！
他低头看了眼身旁笑意温婉的媳妇，心里莫名生出点压力，暗忖自己可得更努力些。
林知意察觉到他的愣神，凑过去小声问：“怎么了？”
顾修远摇摇头，攥紧她的手，语气轻哑：“没什么，就是觉得我媳妇太能干了。”
张老板在一旁笑着附和：“那可不！林同志是难得的好本事！往后有稿子，还得劳烦您多费心！”
又客气地留两人坐会儿喝口水，林知意婉拒了，说还要去逛逛，在张老板一路，“慢走、下次再来！”的欢送声里，两人手牵手走出了书店。
隔壁就是百货商场，大红的招牌老远就能看见，门口人来人往，挎着布包的大妈、穿着工装的青年，还有牵着孩子的妇人，热闹得很。
林知意晃着和顾修远交握的手，笑着说：
“正好去看看有没有细纱布，给安安，念念做两双软底鞋。”
顾修远应声：“都听你的，想要什么咱们都买。”
......
两人并肩往里走，林知意正跟顾修远说上次赵秀莲说商场进了新的蓝布，想扯点给顾时雨做件褂子。
没留神迎面撞过来一个身影，力道不算轻，她踉跄着退了两步，手里的布包也掉在了地上，里头的稿子散了几张出来。
“对不住，对不住！”
男人连忙开口道歉，声音低沉有磁性，说着便蹲下身帮忙捡稿子。
林知意也忙站稳脚，愧疚道：“是我没看路，不怪你。”
说着也蹲下去捡散落的纸页，指尖刚碰到一张稿子，就听见男人把捡好的稿子递过来，目光落在她脸上时顿了顿。
林知意抬头接稿子，视线撞个正着，心里猛地一跳——这眉眼、这气场，可不就是黑市上那个神秘的老大陆峥吗？
没想到竟在这儿撞上了，林知意心里暗忖这世界可真小。
陆峥看着眼前女人的眼睛，清亮有神，眼尾微微上挑，透着股灵秀劲儿，越看越觉得眼熟，可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眉头微蹙，忍不住开口问：
“同志，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这话一出，林知意心里咯噔一下，指尖攥紧了稿子，面上却不动声色，笑着摇摇头，接过稿子往包里收：
“同志许是你认错了吧，我并没有见过你。”
她语气自然，眼底没半分慌乱，毕竟她每次和他交易的时候都化了妆。
顾修远早一步蹲下身帮林知意拢好布包，此刻稳稳站在她身侧，高大的身影将她护在身后，目光落在陆峥身上，带着军人特有的锐利审视。
他打量着陆峥，男人穿着一身藏青中山装，身姿颀长，眉眼深邃，气质冷硬，不像是寻常的城里职工。
顾修远的警惕心瞬间提了起来，握着林知意的手紧了紧，淡淡开口：
“这位同志，人没事就好，稿子也捡齐了，我们还有事，先走了。”
陆峥看着顾修远一身得体的浅灰褂子，身姿挺拔、气场沉稳，眼底的锐利藏不住，再看他护着林知意的模样，心里隐约有了数，侧身让开去路：
“抱歉，方才撞着你爱人了。”
顾修远没应声，牵着林知意的手，稳稳扶着她起身，替她拉好布包，又仔细拍了拍包上的灰尘，才低声问：
“没撞疼吧？”
林知意摇摇头，挽住他的胳膊，小声道：“没事。”
她余光瞥了眼陆峥，见他已经转身走远，心里才松了口气。
林知意刚刚的小动作被一旁紧盯着他的顾修远看了个清楚，他觉得自己的媳妇儿可能和刚刚那个男人以前见过，兴许她有秘密瞒着他。
但既然她不愿意说，他也不想多问，等媳妇儿愿意说了自然就会告诉他。
只是他拉着林知意的手更紧了几分，两人朝着百货大楼的方向走去。
此时一旁的林知意还没有察觉到自己的男人竟然如此的敏锐，就刚刚她和陆峥打了个照面，男人心里便有所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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