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复堂堂,红脱梅灰香。
东宫。
乔慕别屏退随侍,独自坐在紫檀案前。香炉里余烬未冷,是才焚尽的梅花香。
他素日甚喜,今日不知为何,只想换番心境,便取出一套崭新的香具,慢条斯理地摆弄起打香篆——这本是他近来新学的静心法子。
银匙轻叩香炉边缘,发出细微的声响。他垂着眼,专注地捻着香粉,一遍遍地填香灰、抚平、压实。
香粉如细沙般落下,在模具里堆出繁复的云纹。
午后的日光透过雕花窗棂,在他玄色衣襟处投下细碎的光斑。
他低声哼着一段模糊的曲调,依稀是儿时颜妃哄他入睡的歌谣。这些日子以来,只有摆弄这些香具时,他才能暂时忘却那些纷扰。
那微蹙的眉峰不知不觉舒展开,眉目间沉淀着少有的松弛与闲适,连呼吸都放得轻缓。
这片刻的宁静,对他而言实在难得。
殿下,宋随侍求见,带着陛下的口谕。
内侍的声音在殿门外响起,打破了这片宁静。
乔慕别并未抬头,依旧不紧不慢地整理着香具,将最后一撮香粉填入篆模。
他专注得仿佛天地间,再没有比眼前这炉香更重要的事。
宋辞躬身入内,步履轻得几乎听不见声响。
他身后跟着个小太监,手里捧着一个红木托盘。
当乔慕别终于抬眼望去时,呼吸骤然一滞,捻着香扫的指尖悬在半空——
托盘上整齐地叠放着两样物事。
左边那件,没有绸布遮盖,它就那般整整齐齐地躺在那里,方方正正,唯有冷白的缎面上,几道凌乱的丝线显得突兀,在烛光下形成细微的阴影——那是濒死时指甲挣扎留下的抓痕,如同无声的控诉。
正是去锦宫用来勒死颜妃的那条白绫!
奴才见过殿下。
宋辞恭敬行礼,声音平稳得像一潭死水。
乔慕别的手在袖中微微收紧,面上却不动声色:宋公公此来,所为何事?
陛下让老奴传句话。宋辞抬眼,目光平静地看着他,说您的东西落下了。
刹那间,乔慕别几乎保持不住姿态。
只觉得一股冷气从脚底直冲头顶。
父皇知道了……他不仅知道颜妃是怎么死的,更知道是他亲手所为。现在,父皇看清了他最真实的面目:一个不慈不孝、弑杀养母的储君。
那他知道六弟的毒也是我下的吗?
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任凭心头如何翻江倒海,他面上依旧强持着镇定。
乔慕别凝视着白绫上那些扭曲的抓痕,忽然极轻地笑了一声。
他伸手,不是去接那死亡的信物,而是继续方才未完成的仪式——用一根沉香点燃了那炉精心打制的香篆,合上香盖。
青烟袅袅升起时,他才抬眼看向宋辞:
父皇……还吩咐了什么?声音里终究泄露了一丝难以掩饰的颤抖。
这时,他的目光才真正落在托盘右侧那样物事上——一枚玄铁打造的令牌,上面刻着暗卫营特有的龙纹样。
父皇给他这个,是什么意思?
是单纯让他办事方便,还是另有所指?
他的目光钉在白绫的抓痕上。
那几道凌乱的丝线在他视野里扭曲、变形,竟与那夜在南风苑,他自己因紧张而死死抠入掌心的指甲痕迹,重合在了一起……
难道那夜——这个念头让他浑身发冷。
宋辞似乎看穿了他的不安,缓缓道:
殿下不必惊惶,以免失了储君仪态。既然殿下已经开始学着办事了,就该有些得用的人手。
他的目光在乔慕别脸上短暂停留,
这令牌,是给殿下行个方便。陛下说,暗卫营的人手,是时候该认认新主人了。
这话说得意味深长。乔慕别只觉得后背的衣衫已经被冷汗浸透。
儿臣……谢父皇体恤。他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
宋辞躬身退下。
殿门缓缓合拢,发出沉闷的声响。
待脚步声远去,乔慕别猛地站起身,却又因腿软而踉跄着跌坐回去。
他死死盯着那枚令牌,仿佛要从上面看出父皇的真实意图。
是试探?是警告?还是……他真的已经暴露了?
父皇……他喃喃自语,指尖无意识地绞紧衣袖,您是不是……什么都知道了?
这个念头让他如坠冰窟。
若父皇连他假扮柳公子的事都知晓,那他在父皇心中,该是何等不堪的模样?
他在殿中来回踱步。
他该做什么?
请罪?
辩解?
还是继续演下去?
最终,他下定决心。
备轿。他朝门外唤道,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本宫要去面见父皇。
他必须去。
哪怕只是在御阶下跪拜时,偷得一眼天颜,从那深不见底的眸光里,确认自己尚未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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