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三十,除夕。
天还没亮,靠山屯就被零星的爆竹声唤醒了。家家户户的烟囱里冒出的炊烟都比往日更浓、更急,空气里弥漫着炖肉的浓香和油炸面食的焦香,年的气息浓郁得化不开。
卓家小院里,更是热闹非凡。天才蒙蒙亮,胡玲玲就带着大丫卓诗玥在灶间里忙活开了。大铁锅里咕嘟着整只的野鸡和晒干的蘑菇,乳白色的汤汁翻滚着,鲜气扑鼻;另一口稍小的锅里,是红亮诱人的野猪肉炖宽粉条,油汪汪的肉块颤巍巍的,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旁边的瓦盆里装着用荤油炒得金黄的野葱鸡蛋,案板上摆着胡玲玲连夜蒸好的、掺了白面的金黄油亮的粘豆包。
“娘,这肉真香!”卓诗玥帮着烧火,小脸被灶火映得红扑扑的,看着锅里的肉,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香一会儿就多吃点。”胡玲玲脸上带着忙碌的红晕,嘴角噙着笑。她身上穿着卓全峰新给她买的枣红色棉袄罩衫,衬得她气色极好。如今的日子,是她以前做梦都不敢想的。
卓全峰也没闲着,他带着孙小海在院子里劈柴,将劈好的柴火整整齐齐码放在屋檐下,足够烧到正月十五。他又亲自写了春联和福字,熬了浆糊,踩着凳子,仔仔细细地贴在门框和窗棂上。那红艳艳的纸张和遒劲有力的墨字,给这朴素的农家小院平添了许多喜气和文气。
二丫卓雅涵带着三丫卓雅雯、四丫卓诗涵在院子里清扫最后的积雪,五丫卓思玥则抱着刚睡醒、裹得像个棉花球似的六丫卓忆琳,在门口看爹爹贴对子,小脸上满是新奇和兴奋。
“爹,这个字念啥?”四丫卓诗涵指着福字问。
“念‘福’,福气的福。贴倒了,就是福到了。”卓全峰耐心解释。
“福到了!福到咱家了!”小丫头们高兴地拍手叫起来。
阳光下,六个女儿都穿着崭新的花棉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扎着鲜艳的头绳,小脸干净红润,眼睛里闪着光。她们再也不是当初那些面黄肌瘦、怯生生躲在母亲身后的“赔钱货”了。
日头升高,院子里的八仙桌被擦得锃亮,摆上了瓜子、花生和卓全峰从公社买回来的水果硬糖。请的客人也陆续到了——胡玲玲的娘家哥嫂胡大山、李彩凤,屯里的赵老栓、孙老倔头等几位德高望重的老人,还有二哥卓全发和二嫂王桂芬。
胡大山和李彩凤一进院,就被这丰盛的席面和卓家焕然一新的气象震住了。李彩凤拉着胡玲玲的手,语气里是掩不住的羡慕和巴结:“玲玲啊,你这可真是掉进福窝窝里了!瞅瞅这院子,瞅瞅这席面,还有咱这几个外甥女,个个水灵灵的,姐看着都眼热!”
胡玲玲只是笑笑,招呼哥嫂入座。她现在底气足了,面对娘家人的奉承,也能坦然处之。
赵老栓抽着卓全峰敬上的“大前门”,咂着嘴对孙老倔头说:“老倔头,瞅见没?咱靠山屯,往后几十年,怕是都得出卓老四这个人物喽!”
孙老倔头难得没有抬杠,点了点头:“是条汉子!以前是混了点,可浪子回头金不换!关键是,仁义!不忘本!”他指的是卓全峰得了猎物,总不忘给屯里困难老人送点肉的事。
二哥卓全发和王桂芬坐在角落,看着眼前的热闹,心里既替老四高兴,又有些局促。王桂芬小声对丈夫说:“俺当初就说,老四不是池中物,你看,应验了吧?”
卓全发憨厚地笑了笑:“老四过得好了,咱也跟着脸上有光。”
卓全峰作为主人,热情地招呼着大家,给老人们斟酒,给孩子们抓糖,言谈举止间,沉稳大气,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沉默寡言、受人白眼的卓老四。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院子里气氛热烈,欢声笑语不断。卓全峰端起一碗酒,站起身,环视众人,朗声说道:“今天年三十,感谢各位长辈、二哥二嫂,还有我大哥大嫂,能来我家,一起过年!我卓全峰,以前混蛋,不是人,亏待了玲玲和我这几个丫头,也让各位乡亲看笑话了!”
他声音洪亮,带着真诚的悔意和面向未来的豪气:“但今天,我在这儿,当着大家的面,再说一次!我醒了!往后,我卓全峰,就是把命豁出去,也定要让我媳妇,让我这六个女儿,都过上好日子!绝不再让她们娘几个受一丁点委屈!这碗酒,我敬大家!感谢大家以前的担待,也感谢大家今天的捧场!干了!”
“干!”
“全峰说得好!”
众人纷纷举碗响应,气氛达到了高潮。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卓全峰话语里的决心和力量,也由衷地为这个家庭的蜕变感到高兴。
然而,与西头卓家小院的热火朝天相比,屯子东头的老卓家,却是一片死寂。
冰冷的土坯房里,灶坑是凉的,锅里是能照见人影的稀粥。卓全兴蹲在门槛上,缩着脖子,听着西头隐约传来的喧闹和笑声,脸色阴沉得像锅底。他那只被卓全峰打断的胳膊耷拉着,时不时传来一阵隐痛,提醒着他曾经的耻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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