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阔别数月的听雪轩，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熟悉的、却又带着几分疏离的熏香气息。秋禾早已带着几个小丫鬟将里外收拾得干干净净，见到沈清尘（云青黛）回来，小丫头眼圈一红，险些掉下泪来，显然是这些时日担惊受怕得不轻。
“世子妃，您可算回来了！奴婢……奴婢听说北疆凶险，日夜悬心……”秋禾哽咽着说道。
沈清尘心中微暖，拍了拍她的手，温声道：“我没事，这些日子辛苦你了。”他扫了一眼院内，钱嬷嬷并未像往常一样立刻现身，只有几个面生的小丫鬟垂手侍立，眼神闪烁。
“钱嬷嬷呢？”沈清尘状似随意地问道。
秋禾压低声音：“嬷嬷前两日感染了风寒，在自己屋里歇着呢，说是怕过了病气给世子妃。”
感染风寒？在这个节骨眼上？沈清尘心中冷笑，怕是心虚避嫌，或者暗中活动去了。他也不点破，由秋禾伺候着梳洗更衣，换上一身素净的常服。
安顿下来后，沈清尘以车马劳顿、需静心休养为由，屏退了左右，只留秋禾一人在外间伺候。他独自坐在内室窗边，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窗棂，脑中飞速思索。
王氏的“病”，是眼下最关键的突破口。若真是中毒，下毒者是谁？目的何在？是针对王氏本人，还是以此为由头，针对谢凌云？谢锋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玉姨娘那看似哀戚实则幸灾乐祸的表情，又说明了什么？
必须尽快查明真相！但福寿堂如今守卫森严，有谢锋的人，也有玉姨娘的眼线，直接探查难度极大。唯一的切入点，或许是……药！
无论是真病还是假毒，都离不开汤药。若能拿到药渣或者药方，或许能看出端倪。
想到此处，沈清尘唤来秋禾，低声吩咐道：“秋禾，你悄悄去大厨房打听一下，近日福寿堂的汤药是由谁经手熬制的？药渣通常如何处理？切记，莫要声张，只作闲聊打听。”
秋禾虽不解其意，但见沈清尘神色凝重，立刻点头应下，寻了个由头出了听雪轩。
约莫半个时辰后，秋禾匆匆回来，带回消息：“世子妃，打听清楚了。福寿堂的药一直是夫人身边的陈嬷嬷亲自盯着小厨房熬的，药渣也是由她亲自处理，通常是深埋在后院花圃，说是怕冲撞了贵人。”
陈嬷嬷？王氏的陪嫁心腹，对王氏可谓忠心耿耿。若是她亲自熬药，外人很难做手脚。难道王氏真是旧疾复发？
“可知是哪位太医开的方子？”沈清尘又问。
“听说是太医署的副院判周大人和几位圣手共同斟酌的方子。”秋禾答道。
周院判是太医署的老人，医术精湛，为人似乎也还算正直。若方子有问题，恐怕不易。
线索似乎又断了。沈清尘蹙眉沉思。难道要从陈嬷嬷或者药渣本身下手？风险太大。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布谷鸟叫——是谢凌云约定的暗号！
沈清尘心中一动，示意秋禾退下，悄然推开后窗。一道黑影无声滑入，正是谢凌云。他脸色依旧不好看，但眼神锐利，显然强打着精神。
“福寿堂那边，有发现吗？”谢凌云直接问道，声音压得极低。
沈清尘将秋禾打听到的情况说了一遍，末了道：“若是陈嬷嬷亲自熬药，方子又出自多位太医之手，下毒的可能性似乎不大。但母亲眉宇间那丝青黑之气……”
谢凌云冷笑一声：“方子没问题，不代表药没问题。熬药的人没问题，不代表煎药的水、药罐就没问题。更何况……有些毒，本就不是立刻致命，而是潜移默化，与某些药物结合，才会催发毒性。”
他顿了顿，眼中寒光闪烁：“我方才去探望时，趁人不备，用银针试探过母亲的指尖血。”
沈清尘心中一紧：“结果如何？”
谢凌云从袖中取出一枚细如牛毛的银针，针尖处，赫然有一小截变成了诡异的墨绿色！
“果真有毒！”沈清尘倒吸一口凉气，“可知是何毒？”
“银针验毒，只能辨其性，难知其名。”谢凌云收起银针，语气森然，“此毒阴寒诡异，潜伏极深，非寻常之物。能瞒过太医署诸多圣手，悄无声息地让母亲‘病重’，这下手之人，心思之缜密，手段之狠辣，绝非玉姨娘那种蠢货能为之。”
他的目光投向福寿堂的方向，一字一顿道：“这侯府里，藏着一条真正的毒蛇。”
不是玉姨娘，那会是谁？谢安？还是……更深层的人？沈清尘感到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这镇北侯府的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得多！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沈清尘问道。谢凌云既然发现了毒，绝不会善罢甘休。
“打草惊蛇，不如引蛇出洞。”谢凌云眼中闪过一丝算计，“明日，我会以‘遍访名医，为母祈福’为由，大张旗鼓地出府，去京郊几处有名的寺庙道观上香求药。做出病急乱投医的姿态。”
沈清尘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你是要……给对方制造再次下手的机会？或者，放松他们的警惕？”
“不错。”谢凌云点头，“我离府，府中某些人或许会认为机会来了，更容易露出马脚。而你……”他看向沈清尘，“留在府中，暗中留意福寿堂和……书房那边的动静。”
书房？谢锋的书房？沈清尘心中凛然。谢凌云这是要他去探谢锋的底？
“我会让阿厉留给你两个可靠的人手，供你差遣。万事小心，若有异常，立刻通过密道撤离。”谢凌云交代道，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信任。
“我明白。”沈清尘郑重点头。这无疑是一次危险的试探，但也是揭开迷雾的关键一步。
谢凌云不再多言，身影一晃，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离去。
沈清尘关上窗户，独自站在黑暗中，心潮起伏。王氏中毒，谢凌云将计就计，侯府内暗藏更深的黑手……这一切，都指向一个更加庞大、更加危险的阴谋。
他走到妆台前，打开暗格，取出那本《玄阴录》。修为跌落，他更需要倚仗这些诡秘的术法。他翻到记载着几种探查、鉴别毒物法门的一页，仔细研读起来。
明日，当谢凌云离府，他这只被困在侯府深处的“青鸾”，便要开始独自在这龙潭虎穴中，寻找那根致命的“毒刺”了。
夜色，愈发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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